第二章 馊水藏凤
她佝偻着腰,双手死死攥住沉重的夜香桶木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冰冷的金属桶身贴着单薄囚衣,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
掖庭西角门的石板路上结着薄霜,每挪一步,背后鞭伤便撕扯着警告她——这是刘公公“格外开恩”赏的“好差事”。
“磨蹭什么!
宫门下钥前倒不净这二十桶,仔细你的皮!”
监工太监尖着嗓子踹翻桶边积雪,污黑的冰碴溅上她脚踝。
苏晚晴垂眼盯着桶中晃动的秽物。
浑浊表面浮着未消化的菜叶,倒映出她枯草般纠结的鬓发和脸上结痂的鞭痕。
忽然,桶壁内侧一道反光刺入眼底——半截带血的匕首!
刀身深深楔入桶壁裂缝,刃口残留暗红血渍,显然被人仓促丢弃。
她心脏骤缩,面上却纹丝不动,只佯装趔趄扶桶,指尖飞快抹过刀刃。
血渍未干,至多半个时辰前留下的。
什么人能在禁宫携带凶器?
又为何藏于夜香桶?
“晦气东西!
离咱家远点!”
角门守卫捂着鼻子喝骂。
就在她踉跄穿过门洞刹那,甬道尽头骤然传来金铁交击声!
“有刺客——护驾!”
宫墙外杀声炸裂!
苏晚晴猛地将夜香桶推向墙角阴影,自己缩进柴垛缝隙。
只见三个蒙面人且战且退,刀光首逼一个踉跄奔逃的绛袍武官。
那武官左臂鲜血淋漓,眼看要被一刀贯心——“张谏之大人!”
角门守卫惊呼脱口而出。
电光石火间,苏晚晴抓起冻硬的馊水冰块砸向刺客脚踝!
“咔嚓!”
冰块碎裂声引得刺客刀锋一偏。
张谏之趁机滚进柴垛,正撞翻她藏身的夜香桶!
哗啦!
污秽粪水泼了两人满身。
刺客被恶臭逼得后退半步,守卫趁机吹响警哨。
羽林卫铁蹄声如雷逼近,刺客恨恨瞪向柴垛——苏晚晴正死死捂住张谏之的口鼻将他按进污水中,自己则抓起馊水冻住的菜叶糊了满脸。
“搜!”
羽林卫长枪挑开柴垛时,只见两个“臭不可闻”的罪奴蜷在馊水里发抖。
“晦气!
是倒夜香的贱奴!”
士兵捏着鼻子退开。
阴暗庑房里,苏晚晴拧干衣摆粪水,看向草席上昏迷的张谏之。
前世金融谈判的本能疯狂叫嚣:这是绝境中唯一的跳板!
“你…为何救我?”
张谏之突然睁眼,染血的手己按上腰间刀柄。
“大人伤口淬了毒,动刀会加速血脉运行。”
她平静指向他发黑的指尖,“我能解。”
在他惊疑目光中,她撕下衣襟浸入夜香桶——馊水氨气可中和常见箭毒。
布条缠上伤口时,张谏之痛得闷哼:“你要什么?”
“三日。”
她抬眼,眸中锐光刺破满脸污秽,“神都大变在即,大人给我三日,我还您一条命加一份泼天功劳。”
“狂妄!”
张谏之冷笑,“凭你个倒夜香的罪奴?”
“凭我知道——”她俯身在他耳边吐出炸雷,“女帝活不过三日。”
张谏之瞳孔骤缩!
女帝病危乃绝密,羽林卫副将的他今晨才得讯!
“证据!”
他嘶声低吼。
“证据在长生殿太医署案头。”
她指尖划过他腰牌纹路,“大人若敢赌,明夜子时御马监草料场见。
记得…”她抽走他染血的犀角腰带,“拿这个换解药。”
次夜,草料垛阴影里。
“紫微帝星西坠,应在三日内。”
苏晚晴将磨碎的硝石粉撒入铜盆,火焰骤然腾起幽蓝冷光,“此乃天兆,大人可信了?”
张谏之盯着盆中诡火,喉结滚动:“你要我如何?”
“五王欲行大事,却苦无天象佐证。”
她将染血腰带还给他,“大人将此‘天火’献于桓彦范大人,只说…是星官临终密报。”
“星官昨夜暴毙,你怎知…”张谏之猛然噤声,看她的眼神如视鬼神。
寒风卷着雪粒子砸来,苏晚晴拢紧破袄转身:“毒己解,交易两清…站住!”
张谏之突然甩来一块牙牌,“明日起,你调任羽林卫马厩清粪。”
她攥住牙牌。
马厩清粪虽仍卑贱,却能接触军报马匹!
正欲开口,远处突然响起清越鸾铃——八人抬的泥金暖轿碾雪而来,轿帘缀着拇指大的东珠。
就在擦身而过时,轿帘忽被寒风吹起,一只戴着翡翠护甲的纤手探出,帘角精准卷住苏晚晴的破衣袖!
轿中传来一声慵懒轻笑:“本宫倒不知,羽林卫的马粪…需懂天象之人来清?”
珠帘摇曳,苏晚晴猝然撞进一双上挑的凤眸里。
那眼底映着雪光,也映着她冻裂的指甲和满脸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