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喂，哪个？”“那么大了，婆娘都没得一个！像啥子样子嘛！
”“我跟你老汉两张老脸都要遭你臊完咯！”“一天到黑只晓得抱个电脑敲敲敲！
”“啷个办嘛……”01“高小川！你龟儿子再不去相亲，老娘立马从阳台高头跳下去！
”高小川把手机拎远半只远，等他妈吼完了才慢慢贴回耳朵边上：“妈，莫乱扯，
我们屋头住一楼得嘛。”“那老子就在业主群头发你光胴胴泡脚盆的相片！
”老妈立马换了个招，“你都二十八了！隔壁王嬢嬢的孙儿都晓得打酱油咯！
”“我是个程序员，年薪三十五万……”“钱晓得给你焐被窝不？钱会给你生娃儿不嘛？
”老妈突然压低声音，略带哭腔，“上周体检，
我这心脏怕是不行啰……说不定哪天就……”高小川直接翻了个白眼：“上回你也是这门说，
逼我考公务员那阵。”“这回是真的嘛！”电话里头传来她浮夸的喘气声，
“哎哟喂……心口儿痛……除非你说你去相亲……”“要得嘛！我去！我去得行了吧！
”高小川啪一声把电话掐了。02电话挂断后的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嗡嗡——嗡嗡——手机在他手心里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
来电显示是一个巨大的、翻着白眼的[皇太后]表情包。高小川叹了口气，
认命地划开接听键，没等对方开口就抢先说道：“妈，信号不好刚断了。真去，没骗你。
时间地点你发我微信，我保证准时到。”电话那头的老妈显然蓄力的一击被打断了，
噎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将信将疑、但又掩饰不住胜利喜悦的语气说：“算你娃儿识相！
我跟你讲，这回这个女娃儿是张嬢嬢介绍的，小学老师！工作稳定得很！人也乖惨咯！
照片我发你了，你好生看到起！”“要得要得，我看我看。”高小川一边敷衍，
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手重新放回键盘上，试图找回刚才被打断的代码思路。“看你个铲铲！
现在就看！微信！立刻！马上！”老妈在电话那头咆哮，
背景音里还传来他老爸隐隐约约的声音：“哎呀，你吼啥子嘛，
娃儿答应了就行了噻……”“嘘！你懂个屁！”老妈火力瞬间转向，“就是你们两个姓高的，
一个闷墩儿一个犟拐拐，老子才操碎了心……”高小川趁着她火力转移的间隙，
飞快地点开微信。聊天框最上面果然有老妈发来的两张图片。第一张是一个女孩的照片，
看起来像是在某个公园拍的，穿着碎花裙子，对着镜头笑得很文静。确实挺乖，
是长辈会喜欢的那种标准的好女孩模样。第二张是……高小川点开大图，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是一张用红笔和直尺，精心绘制在笔记本横格纸上的“作战地图”。
上面详细标注了相亲地点——一家咖啡馆的名称、地址、座位预约号靠窗，显眼，
方便张嬢嬢“路过观察”、女方的微信号、手机号括号备注：非紧急情况勿扰，
以及一行加粗加下划线的重要提示：莫给老子穿你那几件起坨坨的格子衬衫！！！
地图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预支经费五百块已向你支付宝转账，记得收，
莫让人家女娃儿出钱！事成之后凭消费小票报销剩余部分！
高小川：“……”这流程之专业、计划之周密、考虑之周全，
让他恍惚间觉得老娘当年没去策划诺曼底登陆真是屈才了。“看到没得？莫给老子搞忘了！
”老妈的声音又清晰起来，显然已经结束了内部斗争。“看到了看到了，地图画得巴适，
堪比参谋部作战科。”“少贫嘴！周六下午三点，迟到一分钟，你等到起！
”老妈恶狠狠地威胁完，终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世界重归寂静。高小川把手机扔到桌上，
身体向后重重地靠进电脑椅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单调的吸顶灯。键盘上，
刚才写了一半的代码还亮着，一个等待完成的函数孤零零地挂在屏幕中央。他发了会儿呆，
然后伸手抓了抓头发，重新坐直身体。手指放回键盘，敲了几下，
却怎么也接不上之前的思路了。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干脆删掉了那几行敲错的代码，
光标在空行上闪烁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沉默了几秒，他移动鼠标，点开了浏览器。
在搜索框里，他迟疑了一下，
然后缓缓输入：相亲注意事项第一次见面聊什么不冷场对方是小学老师，
有什么兴趣爱好看着弹出的无数条链接和攻略，高小川莫名觉得，
比对付产品经理突然提出的奇葩需求还要头疼得多。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03周六下午两点五十分。高小川站在那家名为“转角·遇见”的咖啡馆门口，
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走向刑场的囚徒。他最终还是没穿那几件“起坨坨的格子衬衫”，
而是翻出了压箱底的一套优衣库纯色衬衫和卡其裤，甚至被迫用他老妈的远程视频指导，
笨拙地用发胶抓了抓头发。“人模狗样。”这是他出门前对着镜子得出的结论。推开玻璃门，
咖啡和甜点的香气混合着冷气扑面而来。店里环境不错，舒缓的爵士乐，客人三三两两，
低声交谈。他的目光迅速扫向靠窗的位置。果然，第三张桌子，
一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女孩已经坐在那里了，正低头看着手机。和照片里一样，文静秀气。
高小川深吸一口气，心里默背着昨晚紧急浏览的“相亲社交礼仪十大法则”，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是李小姐吗？我是高小川。”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女孩抬起头，
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个略显羞涩但得体的微笑：“你好，我是李晓薇。请坐吧。
”高小川在她对面坐下，手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放。服务员适时地过来，
他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赶紧点了杯美式，李晓薇则要了杯拿铁。短暂的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做“尴尬”的因子。“那个……”“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又同时停住。“你先说。”高小川赶紧谦让。“没什么，”李晓薇笑了笑，
“就是没想到你这么……准时。”“哦，我妈……呃，我时间观念比较强。
”高小川差点说漏嘴，心里暗骂自己蠢货第一句就差点暴露。又是沉默。
高小川的大脑CPU开始疯狂运转，试图从昨晚看的海量攻略里提取有效信息。
**法则一：夸赞对方。**“李小姐，你这件裙子很漂亮。
”他干巴巴地抛出预备好的句子。“谢谢。”李晓薇微微点头，笑容依旧，
但看不出太多情绪。**法则二：询问工作，表示兴趣。**“听介绍人说，你是小学老师？
教几年级啊？小朋友……乖不乖？”他努力让语气显得感兴趣。“教三年级。
乖的时候是天使，调皮的时候……”李晓薇无奈地笑了笑，“能让你头疼得想撞墙。
”“哦哦，那确实……不容易。”高小川点头，
心里想的是：再调皮能有我们产品经理能折腾？话题似乎又要断掉。
高小川感觉后背有点冒汗。这比线上代码评审会议难熬多了。
至少会议上他还能用技术术语碾压对方。**法则三：分享自己的情况，但要通俗易懂。
**“我是做IT的，程序员，就是……写代码，做软件那种。”他尝试简化自己的职业。
“嗯，听起来很厉害。”李晓薇礼貌地回应，眼神里并没有太多探究的欲望，
“是不是经常要加班？”“还行，项目忙的时候会。”高小川老实回答。然后呢？没了？
他发现自己黔驴技穷了。难道要跟一个小学老师讨论Java和Python的优劣？
还是吐槽后端接口又又又变更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手机，时间才过去十五分钟。度秒如年。
李晓薇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用小勺轻轻搅动着咖啡。高小川绝望地想，
要不要现在就把那五百块预算拿出来拍桌上，说“这顿我请了，大家痛快点儿”？就在这时，
他的手机非常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屏幕亮起。
是他设置的日程提醒弹窗：**15:15 - 线上紧急会议！！！
SB产品又改需求了！
**高小川：“……”李晓薇的目光也无意中扫到了他的手机屏幕，
那个“SB产品”的备注格外醒目。高小川瞬间头皮发麻，手忙脚乱地想按掉手机。
李晓薇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前那种礼貌但疏离的笑容变得真实了许多。
“你们……也经常遇到这种吗？”她指了指手机，眼里带着笑意。高小川愣了一下，
尴尬地挠挠头：“啊……常态。恨不得给他们一人配个降压药。”“理解。”李晓薇点点头，
笑容更明显了些，“我们校长经常突发奇想，今天搞个创新班会，明天弄个家校联动新花样，
我们私下群也叫她‘灭霸’，打个响指就得折腾半年。
”一种奇妙的、同是天涯打工人/社畜的共鸣感突然在两人之间产生了。
气氛莫名地松弛了一点。高小川正想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
他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地剧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皇太后]。
高小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李晓薇好奇地看着他瞬间僵住的表情。“呃……不好意思，
我……接个电话？”高小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请便。”李晓薇示意没关系。
高小川几乎是踉跄着跑到咖啡馆的洗手间门口，才按下接听键，压低声线：“妈！
我在相亲呢！你搞啥子名堂！”电话那头的老妈声音比他还急：“老子晓得你在相亲！
张嬢嬢刚刚‘路过’了！她跟我说人家女娃儿一直低头看手机，
你娃儿像个闷葫芦屁都放不出一个！咋个回事嘛！你是不是又给老子搞砸了！
”高小川简直要崩溃了：“我们没有！聊得……聊得挺好的！刚刚才有点起色！
你莫添乱了好不好！”“真的？”老妈将信将疑，“那你给老子好生表现！嘴巴甜点！
莫像个榆木疙瘩！听到没得！”“听到了听到了！挂了！”高小川飞快地掐断电话，
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哪是相亲，
这是敌后特务接头外加实时远程监控啊。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做出轻松自然的样子，
重新走回座位。李晓薇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同情？
“家里……有事？”她轻声问。高小川坐下来，破罐子破摔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嗯，
‘总部’查岗，质问我为什么‘作战不力’。”李晓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掩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看来……我们都一样。”她意有所指地说。
高小川看着她真诚了许多的笑容，突然觉得，这次相亲，好像也不是完全那么糟糕。至少，
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些永远不让人省心的“上级”们。
04共同的“吐槽”像一块破冰砖，砸开了两人之间那层礼貌而疏离的玻璃墙。
气氛不再那么紧绷。高小川放松了些许，至少后背不再冒冷汗了。
他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美式，苦涩的味道让他清醒了点。“所以，
‘灭霸’校长最近又有什么新响指了？”高小川尝试着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次自然多了。
李晓薇叹了口气，表情生动起来：“哎，别提了。非要搞什么‘家校深度共育’，
要求我们每周给五个学生家长做深度家访，还要写三千字报告。关键是，
现在家长比我们还忙，电话都经常打不通。”“三千字？”高小川挑眉，
“这比我们的项目周报要求还高。我们最多写五百字，还得产品经理求着写。”“对吧！
”李晓薇像是找到了知音，“而且有的家长吧，聊起来就没完，
从孩子成绩聊到夫妻感情再到婆媳矛盾，最后变成情感热线，一小时都挂不了电话。
”高小川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那你怎么办？”“能怎么办？听着呗，
偶尔嗯啊两句。挂了电话还得默默消化负能量，然后再熬夜写那见鬼的三千字报告。
”李晓薇撇撇嘴，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理解。
我们上线前也经常被甲方当情绪垃圾桶，需求朝令夕改，还得哄着说‘没问题，能实现’。
”高小川点头，“看来各行各业都不容易。”“是啊。”李晓薇深以为然，
端起拿铁喝了一口。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的沉默不再令人窒息，
反而有种共享疲惫后的默契安静。高小川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那是他思考代码逻辑时的习惯动作。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教语文还是数学？
”“语文。”李晓薇回答，“兼班主任。所以事儿特别多。”“那……现在的孩子好教吗？
我看网上说现在小学生都会刷短视频玩手游，知识面可广了。
”高小川 genuinely 有点好奇。他的世界除了代码就是需求，
对小学教育的认知还停留在自己当年玩泥巴的阶段。李晓薇眼睛亮了一下，
似乎很乐意有人问这个。“嗨，别提了。一个个都是人精。上次我讲《望庐山瀑布》，
有个孩子举手说：‘老师，李白是不是吹牛啊？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写那么多诗，
路费哪来的？唐朝有旅游局给他报销吗？’把我给问懵了。”高小川没忍住，
直接笑出了声：“这问题很有水平啊，逻辑严谨，直击核心财务问题。
是个搞研发或者审计的好苗子。”“还有呢，”李晓薇也笑了，显然打开了话匣子，
“让他们用‘果然’造句。有个孩子写：‘我先吃苹果，然后拉肚子了。’我问为什么，
他说：‘苹果没洗，所以我果然拉肚子了。’没毛病，但就是哪儿不对劲。”“因果律强者。
”高小川评价道，“就是听起来有点味儿。”两人相视而笑。高小川发现，当她谈起学生时，
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光彩，不再是那个照片里文静甚至有些刻板的女孩，
而是变得鲜活、有趣，带着点被孩子“折磨”却又甘之如饴的无奈和热爱。他忽然觉得，
这样挺好的。
比预想中那些“你年薪多少”“房子买在哪”“打算生几个”的查户口式对话要好一万倍。
他甚至暂时忘了口袋里那五百块“专项经费”和随时可能再次“路过”的张嬢嬢。就在这时，
李晓薇的手机也响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快速打了几个字回复。
放下手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高小川说：“班里一个孩子的手工作业忘在学校了，
下周要交，家长正着急呢。”“没事没事，工作重要。”高小川连忙表示理解。
李晓薇看了看时间，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不过……也聊了挺久了。
我等下可能得回学校一趟，帮那个孩子找一下东西。”高小川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要结束了吗？按照他看过的攻略，对方提出有事要先走，通常意味着“没看上”。
刚才轻松的气氛瞬间又掺入一丝不确定性。他该挽留吗？还是顺势结束？
他想起老妈那张“作战地图”和“事成报销”的备注，硬着头皮，
遵循了某条攻略说的“如果感觉不错，尝试提出下一次邀请”。“理解理解。”他点点头，
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下次如果有空，再一起喝杯咖啡？或者……看看电影？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看电影是不是太老套了？李晓薇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他，
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些思索。高小川的心慢慢沉下去。果然还是搞砸了。
就在他准备说“不方便也没关系”时，李晓薇忽然笑了笑，从包里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她说，“下次……如果你还能从‘总部’的监控下溜出来的话。”高小川愣了一下，
随即巨大的 relief 涌上来，他赶紧拿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点开二维码。“能！
必须能！”他几乎是抢着说。扫码，添加，成功。看着微信列表里多出来的那个向日葵头像，
高小川感觉像打完了一场硬仗，并且似乎……还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那今天先这样？
”李晓薇站起身，“谢谢你的咖啡。”“我帮你叫车？”高小川也赶紧站起来，
展现绅士风度。“不用了，学校不远，我走过去就好。”李晓薇笑了笑，拿起包，“下次聊。
”“好，下次聊！路上小心！”高小川站在原地，
看着李晓薇推开咖啡馆的门走进午后的阳光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行道尽头。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两杯几乎见底的咖啡，长长地、实实在在地舒了一口气。然后，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向日葵头像的朋友圈。权限设置：仅显示最近三天。三天内，
只有分享的一首轻音乐链接，和一张教室里孩子们歪歪扭扭黑板画的照片。
配文：虽然画得抽象，但说是送给我的，心化了。高小川看着那张鬼画符一样的黑板画，
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他退出朋友圈，手指悬在皇太后的聊天框上犹豫了几秒，
然后打字发送：**报告总部，第一阶段任务已完成。目标已添加。请求指示下一步行动。
**几乎是秒回。**！！！真的假的？！莫豁老子！女娃儿咋样？聊得好不好？
她对你印象咋样？！**一连串的问号炮弹般砸了过来。高小川笑了笑，
慢悠悠地打字：**总体顺利。对方火力配置清晰三年级语文班主任+灭霸校长，
已建立初步共同防御阵线。具体战报，容儿臣回去当面禀报。**他发完，没等对方回复，
直接起身结账。走出咖啡馆，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他眯起眼，
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味的空气。第一次觉得，这空气好像也没那么难闻。
代码和bug还在家里等着他，但此刻，他忽然不那么急着回去了。05高小川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