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怔怔地看着它，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手。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暖意，驱散了周遭黑暗带来的阴冷。
然而，光芒之外，跪伏在地的女孩颤抖得更厉害了，周围那些扭曲的阴影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疯狂地向后退缩，仿佛这微弱的光是烧红的烙铁。
“熄灭……求您……”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
林守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那一下下，似乎与指尖的光芒隐隐呼应。
他尝试着，集中意念——一个荒谬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操作的念头——让这光消失。
如同响应他潜意识的呼唤，指尖的金色光晕轻轻摇曳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倏地敛去。
温暖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沉入了体内更深的地方，像一块温润的玉石，贴在胸口。
黑暗重新合拢。
但这一次，黑暗似乎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
那些扭曲蠕动的货架阴影停滞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带着某种迟疑，开始恢复原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窗外的街灯，对面的健身房灯光，也像是接触不良般闪烁了几下，重新亮了起来，将苍白的光线投进便利店。
一切似乎恢复了原状，除了满地狼藉——翻倒的货架，散落一地的商品，以及依旧跪在地上，低声啜泣的女孩。
林守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大脑却异常清醒。
刚才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铁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不是幻觉。
那光，那黑暗，那扭曲的阴影，还有这女孩……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股铁锈和腐朽的余味。
他绕过收银台，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
女孩依旧匍匐在地，校服下的肩膀微微耸动。
那双骇人的猩红瞳孔己经消失了，变回了正常的黑白分明，只是里面充满了恐惧和茫然，泪水不断滑落，打湿了地砖。
“你……”林守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刚才……那是什么？”
女孩猛地抬起头，像是受惊的小鹿，惶恐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的反应不似作伪，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是装不出来的。
林守皱起眉头。
看来从她这里问不出更多了。
他站起身，环顾西周。
便利店一片混乱，监控摄像头恐怕也记录下了刚才那超自然的一幕。
必须离开这里。
他看了一眼还在瑟瑟发抖的女孩，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伸出的手，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猛地向后缩了缩，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跟我来。”
林守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便利店的后门。
女孩犹豫了片刻，还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
后门外是一条狭窄、堆满杂物的后巷，空气中弥漫着垃圾桶酸腐的气味。
凌晨的冷风一吹，林守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
他拿出手机，屏幕完好，但没有任何信号。
他尝试拨打报警电话，只有忙音。
似乎有什么东西干扰了这片区域的通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林守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将女孩挡在身后，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影迅速进入巷口，呈扇形散开，堵住了去路。
他们的制服样式简洁利落，没有任何标识，材质特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短发齐耳，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
她左右各站着一人，一个身材魁梧，如同铁塔，另一个则略显精干，眼神灵动。
这三个人身上，带着一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息，冰冷，肃杀，像是出鞘的利剑。
“能量残留反应确认，源头在此。”
精干男子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屏幕闪烁着复杂波纹的仪器，低声说道。
冷峻女人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后巷，最后定格在林守和他身后的女孩身上。
她的视线在林守身上停留了一瞬，林守感到皮肤像是被冰冷的针尖刺了一下。
“我们是‘守夜人’。”
女人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有任何温度，“刚才这里发生了‘侵蚀’事件，我们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守夜人？
侵蚀？
林守心中念头急转。
这些名词他从未听过，但结合刚才的经历，他瞬间明白，这些人恐怕就是处理这类超自然事件的官方或者秘密组织。
“我们……”林守刚想开口解释。
突然，他身后的女孩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指着那个冷峻女人，脸上血色尽褪：“你……你们身上……也有……那种味道……但不一样……是……是‘猎人’的味道！”
猎人的味道？
林守看向那三个守夜人，果然，在他们冰冷的外表下，他似乎能隐约感觉到一种锐利而危险的气息，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猛兽。
冷峻女人眉头微蹙，似乎对女孩的反应有些意外，但并未否认。
她看向林守，语气不容置疑：“你，跟我们走。
她，”她目光转向女孩，“需要接受隔离审查。”
隔离审查？
林守心中一沉。
看这女孩的状态，所谓的“隔离审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她刚才差点被那些东西……‘侵蚀’，对吧？”
林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女人的目光，“她现在很害怕，状态不稳定。
能不能先确保她的安全？”
冷峻女人面无表情：“她的安全，由我们负责。
你的问题，更严重。”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锐利地刺向林守：“普通人在‘深度侵蚀’环境下，不可能保持清醒，更不可能……驱散侵蚀。
你身上，有异常。”
林守心脏猛地一跳。
她指的是那道光？
精干男子手中的仪器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的波纹剧烈跳动，指向林守。
“陈队，他身上的‘灵韵’反应……很奇特，从未见过！
稳定，古老，而且……内敛得可怕！”
精干男子语气带着震惊。
被称为陈队的冷峻女人眼神一凝，抬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
她上前一步，更加仔细地审视着林守，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
“林守。”
“职业？”
“便利店夜班员工。”
陈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
后巷里气氛凝重，只有女孩压抑的啜泣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林守，”陈队最终开口，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冰冷，“你卷入了一场你无法理解的事件。
‘侵蚀’并非偶然，它源自世界表壳之下的‘暗面’。
而能够引动，甚至驱散侵蚀的存在，都非同寻常。”
她指了指女孩：“她只是被轻微波及的‘感应者’，而你……”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守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可能触及到了更核心的东西。
跟我们回去，接受全面检测和评估，这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其他人的安全。”
林守看着对方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身后惊恐无助的女孩，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反抗？
面对这三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守夜人”，他毫无胜算。
而且，他内心深处，也渴望知道真相。
那道光，到底是什么？
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走。
但她，”他坚持道，“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陈队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可以。”
她打了个手势，那个铁塔般的壮汉走上前，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轻柔，扶住了几乎站立不稳的女孩。
精干男子则走到林守身边，示意他跟上。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昏暗的后巷，来到街边。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厢式车，外形普通，但车窗玻璃颜色极深，完全看不到内部。
车门滑开，林守和女孩被分别安置在车厢内部。
里面是类似救护车的布局，但设备更加精密复杂，闪烁着幽蓝的指示灯。
车辆平稳地启动，汇入凌晨稀疏的车流。
林守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看似平静的城市夜景。
便利店里的惊魂一幕，指尖流淌的微光，守夜人冰冷的眼神，女孩恐惧的哀求……这一切如同破碎的影像，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平凡的世界轰然崩塌，一个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危险而未知的世界，正向他掀开冰山一角。
长明序列……守夜人……侵蚀……暗面……还有，他自己身上那来历不明的“光”。
车辆驶向未知的目的地，而林守知道，他的人生，从那个女孩抬起猩红双眸的那一刻起，己经彻底改变。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胸口那块温玉般沉静下来的暖意。
这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他不知道。
但他有种预感，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而这条路的尽头，或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漫长，也更加……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