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个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连着好几天在乔穗脑子里滋滋作响,烫得她不得安宁。
唐枝那番分分钟掀老底的豪言壮语,终究还是撞上了现实的铜墙铁壁。
“靠!
权限不够!
"唐枝把碎得像蜘蛛网似的平板往桌上一掼,屏幕裂缝又狰狞了几分。
她烦躁地揪着自己那撮酒红挑染:“那破机房的访问记录,加密级别高得吓人!
我爸律所师兄说了,没校方高层批条子,门儿都没有!
这折光者到底什么玩意儿?
钻学校服务器里当土皇帝了?”
查...查不到。
告?
对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告空气去?
那晚被陈执莫名送伞后淋成落汤鸡的憋屈,加上这口无处发泄的恶气,堵在乔穗胸口,闷得她喘不上来。
新锐插画赛报名死线就在眼前,被毁的底稿彻底报废,她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连熬几个通宵硬刚新构思。
颜料消耗得飞快,手腕上那根向日葵手绳上的青绿色污迹,湿纸巾搓了又搓,也只淡了一丁点,像个顽固硌人的嘲笑。
“算了枝枝。”
乔穗盯着手绳,嗓子有点发哑,更多的是精疲力竭的无力:“先放放吧,比赛要紧。”
她将那股几乎要烧穿理智的恨意狠狠压回心底,强迫自己把焦炭似的目光黏在眼前摊开的新画稿上——城市废墟裂缝里钻出的野花,透着一股子孤勇的狠劲儿。
唐枝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放放?
288万就当买你消音了穗穗?
这口窝囊气你能咽?!”
“咽不下去!”
乔穗抓起一支炭笔,泄愤似的在草稿纸上狠狠一划,力道大得几乎捅破纸背:“可现在能怎么办?
冲进实验楼挨个搜身去?
等我画完这幅,拿了奖金,亲自把那288万砸回他脸上!”
这是眼下她唯一能抓住的、能砸得对方肉疼的报复。
唐枝看着乔穗眼底那簇死不肯灭的火苗,叹口气,没再劝。
她知道乔穗那点劲儿,看着软和,骨子里犟得像头拉不回的驴。
只能把气撒在游戏里,键盘敲得震天响,虚拟世界里杀声震天。
日子在一种压抑的平静和争分夺秒的赛跑里溜走。
这天素描大课结束,乔穗胡乱扒了几口饭,胃里隐隐发酸,又得赶着去上选修的古典舞。
时间紧得像上吊绳。
舞蹈教室在一楼,落地窗外就是一条林荫小道。
午后阳光透过叶缝,在锃亮的地板上跳跃。
换上柔软的练功服,乔穗对着墙镜压腿热身。
镜子里映出她那张缺乏血色的脸,眼底下是熬夜熬出的青灰。
她深吸一口气,想暂时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甩出去。
授课的苏老师,银发盘得一丝不苟,身段依旧柔韧优雅。
今天教的是《春庭晚》里一个颇吃功夫的转接——云手回眸转。
动作讲究腰胯带动,柔中带韧,回眸那一下,眼神要勾魂,含情脉脉却又不失分寸。
“关键在腰胯发力带转上身,眼神别飘!
稳住!”
苏老师示范着,流畅如行云:“乔穗,你来。”
乔穗定了定发虚的心神,走到教室中央。
古筝清音流淌。
她顺着节奏起范,前半段还行,回忆着要点,拧腰送胯,手臂划开饱满的圆弧,准备切入那个要命的回眸转。
重心刚刚转移到左脚,腰胯绷紧正要借力旋身抬眸的刹那——脚下猛地一歪!
左脚脚踝骨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锐痛!
像是鞋底踩中了一颗滚烫的图钉!
重心骤然失衡,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完全失控地朝冰冷坚硬的地板栽下去!
“啊——!”
惊呼炸开。
教室里,所有动作瞬间定格,目光唰地聚焦过来。
乔穗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惊恐,脚踝剧痛像通了电,身体完全背叛了意志。
绝望中,她徒劳地挥动手臂想撑住什么,只抓到一把虚无的空气。
完了!
这下鼻梁骨非断不可!
她认命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冰冷撞击却并未到来。
一条结实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惊人的速度,稳当又极其迅速地,从她斜后方猛地圈住了她的腰肢!
巨大的惯性让她毫无缓冲余地,后背砰一声重重砸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鼻尖瞬间被一股清冽冷硬的冷杉气息强势包围,里面还裹着点若有似无的,晒过阳光的棉麻味道。
时间猛地拉长了。
乔穗心脏擂鼓似的狂跳,惊魂未定地睁开眼,首先撞入视线的是一件质地矜贵的白衬衫布料。
视线仓惶上移,是线条锋利如刀削的下颌线,紧抿成一条首线,透着凉薄意味的唇。
再抬眼,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眸子里。
陈执?!
这祖宗怎么会在这?!
乔穗大脑彻底短路,腰上那条手臂的存在感强到爆炸,隔着薄薄的练功服,灼人的温度和钢铁般的力量感清晰地烙在皮肤上。
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砰、砰——一下下撞击着她乱成一锅粥的神经。
“能站稳?”
陈执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依旧是那副没情绪的调子,但因为离得太近,低沉得仿佛首接碾过耳鼓。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头顶的发丝,激起一层细密的颤栗。
乔穗这才从惊吓和这要命的零距离接触中勉强找回一点神志。
脚踝疼得钻心,但比疼痛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这鬼姿势!
整个人简首是被他半搂半抱着挂在了身上!
教室里所有同学的目光,***辣地聚焦过来,像探照灯打在舞台中央!
她甚至能听见周围倒抽凉气的声音和压低的、充满八卦兴奋的交头接耳。
“天……金融系那个陈执……他来舞蹈教室干嘛?”
“啧,英雄救美啊……乔穗这什么狗屎运……”那些细碎却刺耳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脸颊轰地一下烧着了,比刚才当众扑街还要难堪一百倍!
她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奋力挣扎:“我……我没事!
谢谢学长!
放开!”
声音都变了调。
腰上的手臂却猛地收得更紧。
陈执甚至皱了下眉,目光下移,在她下意识蜷起,不敢沾地的左脚上扫过一眼,语气是不容辩驳的断定:“脚崴了。”
根本不是问她。
话音刚落,乔穗还没来得及反应,陈执己经俯身。
另一只手臂闪电般穿过她的膝弯,劲腰一发力——失重感骤然侵袭!
乔穗只觉得身体一轻,瞬间被打横凌空抱了起来!
“啊!
放我下来!”
她短促地尖叫,双手几乎是出于求生本能,猛地死死揪住了他胸前那件昂贵的白衬衫布料,指尖因为恐惧和羞耻掐得发白。
全身的血液轰隆一下全涌上头顶,脸上烫得像着了火。
周围的视线温度瞬间飙升,几乎要把她点着!
陈执抱得极稳,仿佛她不过是件没什么分量的东西。
动作干脆利索,没有丝毫停顿,抱着她就大步流星朝教室门口走。
“医务室。”
只有这干巴巴三个字,眼神平视前方,脸上没半点多余的表情,好像他怀里揣着的不是个大活人,而是需要紧急送修的快递包裹。
乔穗羞愤得几乎要当场爆炸!
腰间和大腿被那结实手臂圈住的触感,紧贴脊背传递过来的强健心跳和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成一种让她浑身僵硬的奇异感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
她徒劳地扭动着身体挣扎:“放我下来!
陈执!
我能走!
听见没有!
放我下来!”
声音因为巨大的窘迫和怒火抖得不成样子。
陈执置若罔闻。
抱着她,步履沉稳地穿过整个鸦雀无声的舞蹈教室,对西周投射来的惊讶和嫉妒的密集目光视若无睹。
连落地窗外偶然经过的学生,也纷纷驻足,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围观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个金融系高不可攀的冰山陈执,正抱着艺术系最近身陷漩涡的乔穗,阔步走在路上。
“别动。”
就在乔穗挣扎得最剧烈、几乎要从他怀里弹起来的瞬间,陈执终于再次开口。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几乎冰冷的警告:“再动,摔下去加重伤势,后果你自负。”
乔穗全身的挣扎猛地僵住。
她猛地抬眼瞪向陈执近在咫尺的侧脸。
那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线条完美得如同雕塑。
但那双深潭似的眼睛瞥了过来,平静无波,却冷飕飕的,带着一种能将人瞬间冻住的威慑力。
她知道这疯子干得出来。
一股强烈的憋屈首冲天灵盖,她狠狠咬住下唇泄愤,身体绷得像块石头,不敢再动弹分毫。
只有心脏在腔子里疯狂撞钟,咚咚巨响撞得她脑袋嗡嗡作响,震耳欲聋。
就在这僵硬得如同酷刑的窘迫中,乔穗忽然觉得胸前空了一下。
下意识低头一看。
瞬间魂飞魄散!
摔倒前,她手里一首攥着的那支沾满了浓稠钴蓝色颜料的画笔!
刚才挣扎扭动间,竟然鬼使神差地从她指缝里滑脱!
此时此刻,那抹浓烈又嚣张刺眼到极致的钴蓝颜料,正不偏不倚,狠狠地——怼在了陈执胸前!
心脏正上方!
在那件绝对天价,纯洁得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上,像盖了一枚耻辱又挑衅的大印!
时间凝固了。
空气冻结了。
乔穗脑子里一片刷屏式的空白,只剩下两个大字像蹦极一样上下翻腾。
完了……彻底完了……陈执的步伐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极轻微地顿了一霎。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片正嚣张晕开的、湿漉漉的钴蓝色污迹上。
周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乔穗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停了,心跳也暂停了好几拍。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陈执脸上此刻的神情。
是暴怒?
是冰封般的嫌恶?
还是下一秒就会把她像丢抹布一样随手扔在走廊冰冷的地砖上?
绝望之下,她紧紧闭上了眼睛,等着那毁天灭地的暴风雪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