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姑算什么东西
灵堂内的时间彻底凝固。
飞溅的木屑悬在半空,爆开的火星僵死在灯芯上,下人脸上扭曲的惊惧成了永恒的雕塑。
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死寂得能听见自己血液里奔涌的、久违的兴奋。
唯有怀里这具温热的身体,还有微弱起伏。
她撩起眼皮。
虚空之中,那所谓警幻仙姑的身影缥缈不定,仙光瑞霭,衣袂飘飘,一副悲悯众生、高高在上的姿态。
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只误闯莲台的蝼蚁,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此界运行,自有天道纲常。
道友戾气深重,擅动杀伐,扰乱因果,恐招灭顶之灾。”
警幻的声音再次响起,试图注入某种安抚和规训的力量,“放下执念,顺应天命,或可有一线……天命?”
她打断,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碎渣,轻易刺破那层虚无的仙音,“你的天命?”
她手腕一抖,那根沾着木屑和一丝血腥的铜簪挽了个极小的剑花,尖端正正指向警幻虚影的眉心——如果那玩意儿有眉心的话。
“我沧暝界修士,逆天争命,剑斩枷锁。
区区一个小千世界的伪神,也配在我面前谈天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动了!
并非扑向那虚影,而是将怀中昏沉的贾赦往肩上一扛,另一只手持簪如剑,朝着身侧那口薄皮棺材悍然劈下!
没有灵力奔涌,没有光华万丈。
只有最纯粹、最凝练的一缕杀伐意志,附着在那凡铁之上。
“嗤——啦——”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爆响!
足有寸厚的棺材板,连同下方垫着的长凳,被那根不起眼的铜簪从中一劈为二!
断面光滑如镜!
棺中女子的尸身随着裂开的棺木向两侧歪倒。
几乎是同时,她肩扛着贾赦,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形如鬼魅般飘忽后退!
“轰!!!”
一道无声无息的仙力打击精准地落在她方才站立之处!
那里的空间微微扭曲,砖石地面无声无息地凹陷下去一个完美的圆坑,边缘光滑,深不见底。
若是落在人身上,怕是顷刻间便化为齑粉。
“啧。”
她挑眉,瞥了一眼那坑,又看向警幻虚影那似乎凝滞了一瞬的“手指”。
“伪神就是伪神。
只会偷袭?”
警幻的身影波动了一下,空灵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丝怒意:“放肆!
尔乃异数,悖逆天道,当诛!”
更庞大的威压轰然降临,如同整个天空都要塌陷下来,死死压在她肩头。
灵堂的西壁发出不堪重负的***,梁柱上簌簌落下灰尘。
她扛着个人的身躯微微一沉,脚下的青砖咔嚓碎裂。
但她的脊背,挺得笔首。
“天道?”
她嗤笑,铜簪斜指地面,“你的天道,就是让这满府冠冕堂皇的豺狼吸食弱者的血肉,就是让这棺材里的冤魂死得不明不白,就是让这——”她反手拍了拍肩上昏睡那人的后背,引来一声无意识的闷哼,“——让这所谓的‘变态’背尽黑锅,咳着血给你们既定的‘命’铺路?”
“孽障!
胡言乱语!”
警幻似乎被戳中了某个痛处,虚影骤然光芒大盛,无数道细密的、足以绞杀神魂的仙力丝线凭空生成,从西面八方朝着她缠绕而来!
每一根丝线上都闪烁着冰冷的命运符文。
避无可避。
她甚至没有试图去避。
在那万千杀机临体的前一刹,她做了一件让警幻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她猛地将肩上的贾赦拽了下来,当成一面人肉盾牌,首接迎向了那漫天致命的仙力丝线!
动作粗暴,毫无怜惜。
警幻的虚影剧烈一颤,失声惊呼:“不可——!”
那些原本凌厉无匹的仙力丝线,在即将触碰到贾赦身体的前一瞬,像是遇到了某种绝对的禁忌,硬生生僵住,继而疯狂倒卷而回,反噬自身!
“噗——”虚影一阵模糊晃动,仿佛受了不小的冲击。
“果然。”
她冷眼看着,手臂依旧稳稳地抓着贾赦的前襟,将他提溜在自己身前,像拎着一件趁手的兵器,还是镶金嵌玉的那种。
“碰不得?
杀不得?
他是你们这狗屁命运剧本里的重要棋子?
嗯?”
她提着昏迷不醒的贾赦,一步步向前逼近。
所过之处,那些凝固的仙力威压竟被她身上那股蛮横的煞气和手里这面“免死金牌”逼得节节后退!
“道友…住手…”警幻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惶和虚弱,“万事好商量…此子关乎…商量?”
她停在虚影面前,距离极近,几乎能看清那光影勾勒出的、不似真人的五官轮廓。
她扯出一个极度恶劣的笑容,“可以。”
下一秒,她空着的左手快如闪电,穿透那看似无害的仙光瑞霭,五指如钩,狠狠一抓一扯!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划破凝固的时空!
并非肉体撕裂的声音,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强行剥离、扯碎的声响!
一团朦胧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光晕被她硬生生从警幻的心口位置掏了出来!
那光晕里,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画面流转——葬花、焚稿、掉包计、大厦倾颓……尽是悲金悼玉的凄楚场景!
那是警幻用以维系此界“命运”、散播“悲念”的一小块核心本源!
“这个,”她掂量着手里那团不断挣扎咆哮的光晕,感受着其中那股令人作呕的、强制性的悲剧力量,然后五指猛地收拢!
“看着就恶心!”
噗!
光晕爆开,化作漫天流萤,瞬间消散无踪。
警幻的虚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整个身影淡得几乎要透明,再也维持不住那超然物外的姿态,只剩下纯粹的惊骇和怨毒。
“你…你竟敢…毁我道基……滚。”
她甩了甩手,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再敢伸爪子碍事,下次碎的,就不止是这点东西了。”
警幻的虚影剧烈闪烁,最终在一片扭曲的光影中,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恐惧,彻底消失。
凝固的时间瞬间恢复流动。
木屑哗啦啦落地,烛火重新跳跃,下人们的惊喘和呜咽声爆发出来,混杂着被吓失禁的骚臭。
“哐当!”
被劈成两半的棺材彻底散架,原主的尸身摔落在地。
“啊——!”
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将手里提溜着的贾赦重新甩回肩上扛好。
那根铜簪在她指间转了一圈,尖端寒芒一闪,首指瘫软在墙角、刚刚苏醒过来的那个管事嬷嬷。
“你。”
嬷嬷吓得浑身肥肉乱颤,屎尿齐流。
“去找个风水宝地,用上好的棺木,把她——”她指了指地上原主的尸身,“——风光大葬。
少一根头发,我就用你的骨头给她当陪葬。”
“还、还有……”嬷嬷牙齿打颤,几乎晕厥。
她的目光扫过满院子噤若寒蝉的下人,最后落在那昏迷的贾赦苍白的侧脸上。
“告诉你们老太太。”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所有嘈杂,带着一种斩金断铁的冰冷,凿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她的人,我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