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闹醉仙楼
苏骄赤足踩过临水轩蜿蜒的青石板,足底沾着未扫尽的露水,春日寒凉顺着经络攀上脊背。
“小姐,露重。”
青黛悄无声息跪在阶下,手中提着一双攒金丝蜀绣鞋轻柔地往她脚上套去,鞋头两颗萤亮的东海明月珠照亮裙摆暗衬。
“昨夜户部急报赈灾银失窃,林大人连夜捉拿礼部侍郎周大人归案审问……”“赈灾银失窃?
…”苏骄抬起脚尖眼神抚过鞋头明珠,“这明珠倒配得上这双鞋。”
三日前礼部侍郎夜访户部,前日才将礼部侍郎家公子的暗含工部虎头印玉佩承至御前,昨日户部赈灾银就失窃……苏骄闭上双眼后猛然睁开——那时长街的卖花女遗落的手帕!
那卖花女才是源头!
“更衣备马,今夜醉仙楼听曲。”
苏骄发髻的九鸾衔珠步摇撞出清越声响,石榴裙裾扫过满地碎玉。
华灯初上时,醉仙楼的琉璃盏次第绽开流光。
南诏进贡的萤石粉嵌在赤金灯罩里,经烛火烘烤,整座楼阁似浸在熔化的晚霞中。
跑堂捧着金丝楠木托盘穿梭如游鱼,盘中不是佳肴美酿,而是码成小山的雪花纹银。
二楼珠帘后隐约透出赤色广袖,琴案上瑶琴泛着幽蓝冷光,五十弦上凝着未化的霜——传闻中以北海玄冰淬炼的"焦尾寒玉",苏骄倚着三楼鎏金栏杆,目光掠过珠帘缝隙——琴师发间青玉簪雕作半开半阖的优昙花。
“青黛。”
她指尖叩着白玉栏杆,染着蔻丹的指尖在栏上划出细痕,“就没有别的法子请动这位琴师?”
侍女尚未答话,楼下又忽起喧哗。
“若能闻得《优昙诀》,散尽家财也值当!”
楼下豪商攥碎夜光杯,猩红酒液顺着指缝滴落。
“咚——”二楼赤衣琴师指尖抚过瑶琴上的五十弦。
三十六盏走马灯齐齐转向珠帘。
泼酒纵歌的豪商们突然僵住动作,倚栏调笑的歌姬咬断琵琶弦,连后厨剁骨的屠夫都悬着刀不敢落下——珠帘后琴弦轻颤,如一缕清风拂过醉仙楼。
“咚——”又一声弦响如洪钟鸣响,震碎了二楼珠帘后的琉璃盏。
苏骄腰间翡翠禁步无风自动,十八粒玉珠在绯色光晕里撞出细碎清响。
“一千两!”
“二千两!”
“五千两我只听半曲《优昙诀》!……楼下竞价声忽如浪潮水般涌来,苏骄却只盯着琴师抚弦的手——修长白皙的指节上缠着银丝,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孔雀翎羽,随琴音起伏如活物般游走。
“一万两!”
暴喝声里混着杯盏碎裂的脆响。
“今夜怕是十万两 ,诸位也难闻一曲了。”
苏骄看着嘈杂的一层大厅,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苏骄慢慢踏下三楼木梯月白裙裾泼墨般在走马灯间绽开,银线暗绣的千重莲遇光流转,竟似踏着琴声节拍步步生莲。
她扯断禁步流苏,十八粒羊脂白玉的玉珠叮叮当当滚落木阶。
笑着对楼下喊到:“本小姐今夜请诸位喝茶!
这白玉作打赏!”
楼下竞价的人听到此话都开始在大厅内争抢着颗颗白玉。
珠帘被投下人群音浪掀起半寸,她窥见那人眼尾朱砂痣殷红如血,唇角带笑眸中却凝着千年寒潭般的冷意。
“连尘公子——”苏骄倚靠在二楼朱漆阑干,鎏金鞭缠上珠帘,“这曲《优昙诀》不该为俗物奏!”
琴声陡转急促,走马灯后的孔雀翎羽突然化作万千碧刃首扑苏骄面门。
苏骄反手拔下金镶玉步摇,乌发倾泻的瞬间,将翎羽尽数卷入发间。
苏骄踏进二楼雅间,抽出鎏金鞭掸落屏风,苏骄这才看清琴师真容——眼尾一点朱砂痣殷红妖冶如血,唇角带笑眸中却凝着千年寒潭般的冷意。
连尘仰身避开鞭风的姿势,倒像主动将咽喉送上她指尖。
苏骄旋身掠过琴案,腕间九转铃撞得商弦铮鸣。
“招魂曲该这样弹。”
苏骄并指抹过琴弦,血珠溅上他眼尾朱砂痣。
五十弦同时震颤的刹那,满室烛火倏地化作幽蓝鬼焰,映得墙上两道影子忽如交颈鸳鸯。
连尘蹙眉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带着冰弦寒意,吐息却灼热:"姑娘不知触碰焦尾琴的规矩?
要以血喂之"“小女不知。”
苏骄歪头一笑,鬓边碎金流苏叮咚作响,“不过公子皱眉甚是俊美,不若入我相府如何?”
连尘后撤半步,腰间玉佩撞上青玉案,溅起一串冰裂般的清响。
“姑娘的血……”连尘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带着冰弦寒意,“倒是比北齐曼陀罗更烈三分。”
苏骄就着腕间的力道,顺势贴近连尘面庞,薄唇轻轻吐出灼热气息:“听闻连尘公子追踪术天下第一…我要寻一人…”楼梯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喘。
苏骄甩开连尘的手,见一月白锦袍青年扶着雕花栏杆摇摇欲坠,苍白的指节攥着素帕,点点红梅在绢帛上晕开——是渊政王世子萧景翊。
“打…打扰苏姑娘雅兴了……”他勉强扯出笑意,染血的帕子被夜风卷上半空。
月光穿透薄如蝉翼的丝帕,血色晕染处浮现金丝勾勒的暗纹——户部密库特有的鎏金印痕。
苏骄瞳孔骤缩,鎏金鞭己卷着绢帛缠上琴案。
琴师广袖翻飞间,五十弦发出凄厉嗡鸣。
萧景翊突然剧烈咳嗽,整个人软倒在她怀中,单薄身躯竟似浸透雨水的沉檀般沉重。
苏骄尾指搭上他腕脉,指尖传来诡异跳动——这脉象看似垂危,内里却藏着浑厚内力,分明是刻意压制的征兆!
“是玄甲军!”
青黛疾步冲上三楼,琉璃灯罩接连爆裂,萤石粉混着酒水凝成绯色雾霭。
连尘越窗而下的瞬间,苏骄拽着萧景翊跃入后厨酒窖。
腌菜缸下的暗格透着霉味,陈年酒香中混着与萧景翊袖中逸出的苦艾香。
“松手。”
苏骄甩开他紧扣腕子的手,九转铃在幽暗中泛起冷光,“世子倒是会挑时辰犯病。”
萧景翊扶着酒坛轻喘,月白锦袍沾了酒渍竟透出青鳞暗纹:“姑娘的鎏金鞭缠着在下的帕子……咳咳……总不好让玄甲军瞧见户部的印记……”三支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之处。
萧景翊的手掌垫在她后脑,苦艾香混着血腥气萦绕鼻尖:“苏姑娘的铃铛……倒是比玄甲军的猎犬更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