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特有的苦涩气息,与窗外初开的桂花甜香奇妙地交织。
林晚星放下画笔,指尖还残留着钴蓝色的痕迹。
她后退两步,仔细端详画架上即将完成的作品。
画布上,一个男人的背影伫立在星空下,挺拔的肩线透着难以接近的孤寂。
她用灰紫色调表现夜色,却在背影周围悄悄点缀了一圈极淡的金色——那是她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温柔。
"第九十九个了。
"她轻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墙角整齐堆放着近百幅画作,每一幅都是同一个背影——陆寒琛。
从十六岁那年在高中校园的香樟树下,那个清冷的少年挡在她面前,替她接住了那盆原本要泼向她的脏水开始,这个背影就刻在了她的心底。
她记得那天他校服袖口沾染的墨迹,记得他离开时空气中留下的雪松香气,更记得自己心跳如鼓的悸动。
九年了。
笔从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溅满颜料的地板上。
她慌忙捡起,用湿布轻轻擦拭。
这些画具是奶奶用退休金给她买的,每一支画笔都被珍惜地使用着。
"嗡——"手机震动打破了画室的宁静。
看到来电显示是"张阿姨",林晚星心头一紧。
这个时间打来,从来都不是好消息。
"晚星,你快来医院!
林奶奶突然晕倒了!
"手中的画笔再次掉落,钴蓝色在木地板上溅开一朵忧郁的花。
"我马上到!
"抓起背包冲出画室,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颜料的工作服。
出租车穿行在晚高峰的车流中,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她紧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白,脑海里全是奶奶慈祥的笑容。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得让人窒息。
抢救室外的红灯亮着,像一只狰狞的眼睛。
她一路狂奔而来,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医生,我奶奶怎么样?
"她抓住从抢救室出来的白大褂,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突发性脑溢血,必须尽快手术。
""手术...成功率有多少?
费用大概需要多少?
"她急切地问,声音干涩。
"手术成功率在70%左右。
费用,"医生顿了顿,"前期手术加上后续治疗和康复,初步预估,至少需要三十万。
你们家属要尽快做决定。
"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所有的积蓄加起来,还不到三万。
窗外,夕阳己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夜色笼罩着城市,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病房里,奶奶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身上插着管子。
林晚星轻轻握住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这双手,曾经为她缝补衣裳,为她做饭,在无数个深夜里轻拍她入眠。
"奶奶,我一定会救您..."她将脸埋进奶奶的掌心,嗅到熟悉的皂角香气。
手机再次震动,是个陌生号码。
她擦干眼泪,努力让声音平稳:"喂,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低沉冷静的嗓音:"是林晚星小姐吗?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九年来,她在校园广播里、在毕业典礼上、在偶尔经过的商学院讲座外,无数次听过这个声音。
"是我。
您是哪位?
""陆寒琛。
"三个字,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窗外的霓虹灯突然亮起,在她湿润的眼眸中折射出破碎的光。
"今晚八点,市中心云顶咖啡厅,我有事找你。
希望你能准时到场。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绝。
就像他这个人,永远冷静自持,遥不可及。
看着病床上昏迷的奶奶,她深吸一口气:"好,我会准时到。
"挂断电话,她靠在病房外的墙上,手心全是冷汗。
陆寒琛为什么要见她?
在这个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窗外的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她不知道,这一去,将会改变她的一生。
画室里那九十九个背影,或许终于要有一个,为她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