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注意到杯身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别忘了吃药"西个字，字迹娟秀却略显急促。
"你身体不舒服吗？
"顾言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江浸月的手指在杯盖上停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老毛病了，胃不太好。
"她轻描淡写地说，拧开杯盖时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表情。
窗外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敲击。
顾言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发现她正望着窗外发呆，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整个人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包裹着，与喧闹的教室隔离开来。
“你是不是老用这支笔在图书馆写题。”
江浸月突然开口，指了指顾言手中的自动铅笔。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顾言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你怎么知道？
"他惊讶地转头。
江浸月从素描本中抽出一张纸，上面是一幅图书馆的速写：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长桌上，一个男生正低头计算，侧脸的轮廓被光影勾勒得格外清晰——那分明是顾言。
"我常去图书馆写生。
"她将素描本转向顾言，翻动着页面，"这是物理实验室，这是操场边的樱花树，这是......"顾言的心跳突然加快。
这些场景都是他经常出现的地方，也就是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江浸月己经观察他很久了。
"为什么是我？
"他忍不住问。
江浸月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上，那里画着顾言给校园流浪猫喂食的场景。
"因为你总是独来独往，却会对着一道数学题笑出声，会在雨天给没带伞的同学分一半伞，会在没人注意时偷偷喂那些猫。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见底，"这样的人很少见。
"顾言感到耳根发热，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些小习惯会被别人注意到，更没想过会被如此细致地记录下来。
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美术教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
江浸月站在画架前，专注地调着颜色，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发梢，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顾言抱着几本物理参考书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你真的来了。
"江浸月转头，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说缺个懂物理的搭档吗？
"顾言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虽然我不确定能帮上什么忙......""过来。
"江浸月招手，等他走近后指向画布，"我想画铁索桥的悬链线，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顾言凑近观察，鼻尖萦绕着江浸月身上淡淡的茉莉香。
画布上的铁索桥己经初具形态，线条流畅优美，却确实缺少一种力量感。
"悬链线的美感在于它同时具备张力与柔韧。
"顾言指着画布解释，"你可以在这里加重阴影，突出钢索的紧绷感，而在最低点用更柔和的笔触表现它的弧度。
"江浸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起画笔蘸了些深褐色颜料。
她作画时微微抿着唇，眉头轻蹙，全神贯注的样子让顾言移不开眼。
一滴汗珠从她的额角滑落，顾言鬼使神差地伸手，用袖口轻轻拭去。
两人同时僵住了。
江浸月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受惊的蝶翼。
顾言急忙缩回手，喉咙发紧："抱歉，我......""没关系。
"江浸月的声音很轻，耳尖却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她重新专注于画布，但笔触明显不如之前稳定了。
社团活动结束己是黄昏，雨后的天空呈现出梦幻的紫红色。
顾言帮江浸月收拾画具，注意到她的素描本从包里滑落出来。
他弯腰捡起，无意间翻到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表情的顾言：思考时皱眉的样子，解出难题时微笑的样子，喂猫时温柔的样子......"别看！
"江浸月一把抢过素描本，脸颊绯红。
"你......"顾言心跳如鼓，"为什么画这么多我？
"江浸月将素描本紧紧抱在胸前，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因为你是第一个在我转学第一天就记住我名字的人。
"顾言愣住了。
他想起昨天雨巷中短暂的相遇，自己确实脱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但对江浸月来说，这似乎意味着更多。
"我转过五次学。
"江浸月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每次都是新同学、那个转学生，从来没有人会在第一天就记住我的名字，更不会在雨里追着问我那些数学题。
"暮色渐浓，校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在积水中投下摇曳的倒影。
江浸月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我习惯了观察别人，因为很少有人会真正看见我。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脆弱而倔强的光芒，"但你不一样，顾言。
你看见了我。
"顾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想起江浸月保温杯上的便利贴，想起她偶尔捂着胃部的皱眉，想起她总是独自一人在食堂角落吃饭的身影——这个看似清冷疏离的女孩，其实一首在等待有人真正看见她。
"江浸月。
"他郑重地叫她的名字，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画具，"明天物理社活动，你要来看吗？
"江浸月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
她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嗯，我会去的。
"回家的路上，顾言想起江浸月素描本上那些关于自己的画，想起她说话时微微颤抖的睫毛，想起她接过画具时指尖的轻触。
他突然明白了，那个雨巷中的相遇，对江浸月而言或许不是偶然，而是一个孤独的女孩终于鼓起勇气，向世界伸出的手。
而他，幸运地成为了握住那只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