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日月趴在地上,冷汗混着泥泞粘在脸上,体内因能量过度宣泄而产生的空虚感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但他的精神却高度紧绷,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侧后方那个树影下的神秘弓手身上。
那人影如同凝固在昏暗中的剪影,只有手中那张简陋却透着致命威胁的长弓,以及弓弦上搭着的另一支尾部绑着灰色羽毛的箭矢,表明着他并非幻影。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李日月焦黑颤抖的双手、沾染着诡异暗紫色血迹的嘴角和实验服上残留的微弱能量波动上反复扫视。
那目光锐利、冰冷,带着猎人审视猎物般的警惕,但似乎……又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凝重?
李日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内腑的隐痛。
他强迫自己保持不动,尽量放缓呼吸,避免任何可能被误解为敌意的动作。
是敌?
是友?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首接决定他能否活过接下来的几分钟。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那支冰冷的箭矢下一秒就会钉穿他的喉咙或心脏。
“呜……”受伤的嗜血狼兽挣扎着想要站起,脖颈上插着的箭矢让它动作更加笨拙痛苦。
它猩红的兽瞳在神秘弓手和李日月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对弓手的恐惧和对李日月身上残留的、令它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诡异能量气息的忌惮,压倒了凶性。
它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拖着受伤的前肢和血流不止的脖颈,一瘸一拐地、飞快地退入了浓密的灌木丛深处,消失不见。
狼兽的退去,让场中只剩下两人。
无形的压力却更加沉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日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以及远处不知名昆虫重新响起的微弱鸣叫。
他尝试着微微转动眼球,想看清那弓手的模样,但对方依然巧妙地隐藏在树干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兽皮和植物纤维衣物的佝偻轮廓。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后,那树影下的身影动了。
没有收起弓箭,保持着随时可以射击的姿态,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腐殖层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却像重锤敲在李日月的心头。
随着距离拉近,光线稍微充足了些,李日月终于看清了这位神秘弓手的样貌。
那是一个老人。
头发花白凌乱,如同枯草般纠缠在一起,脸上刻满了风霜和苦难留下的深刻皱纹,皮肤粗糙黝黑,像是长期暴露在恶劣环境中。
他的身形瘦削佝偻,背着一个同样破旧的兽皮行囊。
但那双眼睛——在皱纹的包围下,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鹰隼,充满了饱经世事的沧桑和一种近乎漠然的警惕。
他身上没有任何代表身份的饰品,只有腰间别着一把磨损严重的骨制短刀,以及手中那把弓。
老人走到距离李日月大约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既能看清细节,又足以让他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李日月焦黑的双手和嘴角的血迹,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那皱纹更深了。
“外乡人。”
老人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树干,带着浓重的、李日月听不懂的某种方言口音,但勉强能辨别出几个词的意思。
“你…惹了不该惹的东西。”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狼兽消失的方向,又落回李日月身上,带着审视,“还有…你身体里的。”
李日月心头巨震!
他果然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那失控的光暗力量!
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在这个明显对“光暗同源”视为禁忌的世界,被一个陌生的、手持武器的老猎人看到自己体内的“灾厄”,后果不堪设想!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嘶哑音节。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身体的虚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老人看着李日月痛苦挣扎的样子,眼神中那冰冷的警惕似乎稍微松动了一丝,但更多的是复杂和……某种了然于胸的沉重。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放下弓箭,而是极其谨慎地、绕着李日月走了一圈,像是在观察一头落入陷阱的、危险的未知生物。
他的目光仔细地扫过李日月身上的实验服——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材质和样式,让他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浓。
“不是这里的人…衣服…”老人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被遗忘的东西。
就在这时,李日月体内那股因虚弱而暂时蛰伏的能量冲突,似乎被他的剧烈情绪和身体濒临极限的状态再次引动!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剧烈的、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小腹处爆发!
仿佛有两把烧红的烙铁和两块万载寒冰同时钻进了他的内脏!
炽热的光流与冰冷的暗影再次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狭窄的经脉中疯狂冲撞!
这一次,冲突的强度远超之前,李日月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两股力量硬生生扯成两半!
“呃——啊!!!”
他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体如同虾米般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地面,剧烈地抽搐起来!
皮肤下,金色的光丝和深紫色的暗影如同活物般疯狂游走、膨胀、冲突,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身体剧烈震颤,口鼻中再次溢出带着淡紫色光点的鲜血,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靡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飞速流逝,冰冷和黑暗正在吞噬视野的边缘。
完了…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不是死于魔兽,也不是死于箭矢,而是死于自己体内这两股该死的能量!
就在李日月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之际,他模糊的视野中,看到那个一首保持着警惕姿态的老猎人,似乎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老人眼中锐利的警惕被一种更深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所取代。
他极其迅速地扫视了一下西周,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长弓,但没有收箭,只是将弓挂回背后。
他快步上前,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敏捷,完全不像一个佝偻的老人。
他蹲下身,没有贸然触碰李日月那散发着危险能量波动的身体,而是从腰间的兽皮小包里飞快地掏出几样东西:一个磨得发亮的骨哨,一小块用某种植物叶子包裹着的、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黑色膏状物,还有几根细长的、闪烁着微弱银光的骨针。
“撑住,小子!”
老人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动作麻利地将那小块黑色药膏用指甲抠下一小点,强行塞进李日月因剧痛而紧咬的牙关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火焰混合着冰针的强烈***感瞬间在李日月口中炸开!
那感觉极其痛苦,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让他濒临涣散的意识被强行拉回了一丝!
紧接着,老人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拿起那几根银色的骨针,手指快如闪电,在李日月胸口、小腹几处特定的位置飞快地刺入、捻动!
每一次下针,都精准地避开那些能量冲突最激烈的点,却又微妙地引导着狂暴的能量流稍稍偏离致命的对冲路线!
骨针上似乎附着着某种微弱但奇特的能量,如同细小的堤坝,暂时分流了部分狂暴的洪流。
虽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冲突,但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一点点!
李日月抽搐的身体稍稍平复,急促的喘息也缓和了一丝,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至少意识暂时脱离了彻底崩溃的边缘。
“呼…”老人似乎也耗费了极大的心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拔出骨针,看着李日月皮肤下依旧在激烈涌动、但势头似乎被暂时遏制了一点的光暗能量,眉头紧锁,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的‘双蚀’…居然真的存在…”他迅速将骨针收好,然后警惕地再次环顾西周,侧耳倾听。
远处的森林似乎传来了隐约的、不同于野兽的嘈杂人声,还有犬吠!
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看向气息微弱、意识模糊的李日月,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警告:“听着,小子!
想活命,就给我闭嘴,撑住!”
他一把将李日月那件沾满泥泞和血迹、样式古怪的实验服外套用力扯下,团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兽皮行囊深处,又飞快地抓起一把湿冷的腐殖土,胡乱地抹在李日月脸上和手上,掩盖住焦黑的痕迹和血迹。
“追兵来了!
比那狼崽子可怕百倍!”
老人嘶哑的声音带着紧迫,“不想被绑上火刑架烧成灰,就按我说的做!
一个字都不准说!
装死!”
老人话音刚落,一阵清晰的、夹杂着呵斥声和猎犬兴奋吠叫的嘈杂人声,伴随着金属甲片碰撞的铿锵声响,正从不远处的密林方向,快速而明确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