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望牛村韩枫
十几户人家依山而建，黄泥墙配着黑瓦顶，远远望去，倒像串在山腰间的糙石珠子。
村民们世代握着锄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风里飘着的永远是泥土和柴火的味道。
村外那条土路，弯得像条没睡醒的蛇，从村头绕进深山，走了几十年的老人也说不清它到底通向哪里。
韩枫就在这村里长大。
十八岁的放牛小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
爹娘走得早，五岁那年，爹韩宇进山追一头瘸腿的野猪，就没再扛着猎物回来，奶奶当天晚上就捂着心口没了气。
娘秦兰熬了两年，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摸着他的头哭了半晌，等他晌午从山上捡柴回来，屋里就只剩个空包袱。
如今就剩他和爷爷。
天不亮就得爬起来，先把栏里的老黄牛牵出去，沿着山路遛到水草丰茂的坡地，再折回来给猪圈里的两头小猪倒泔水。
日头爬到头顶时，得背着竹篓去后山捡枯枝，顺路挖些野菜。
傍晚回来，还得蹲在灶台前，给咳嗽不断的爷爷熬稀粥。
日子苦是苦，倒也安稳。
首到那天中午。
韩枫正坐在老黄牛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掰着刚摘的野枣。
忽然听见头顶有风声，不是山风那种慢悠悠的，是带着劲的，像有人在天上甩鞭子。
他抬头，就看见两道红光，一前一后从云层里钻出来，越来越近。
韩枫心里一紧，山里常有野兽，可没见过会飞的。
他赶紧猫着腰，钻进旁边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只敢露出半只眼睛往外瞧。
前面那道红光，看着像只大鸟，羽毛红得发亮，翅膀一扇就带起火星子。
后面追着的，是个穿红衣的女人，脚下踩着把发着光的剑，手里还捏着张弓。
“咻”的一声，一支泛着银光的箭破空而去，正好扎进那火烈鸟的脖子。
大鸟扑腾了两下，首挺挺地掉下来，“咚”一声砸在离他脚边两步远的地方，血珠子溅了他一裤腿。
韩枫僵着没敢动，悄悄往后挪了挪，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岩石。
那红衣女人踩着飞剑落下来，足尖点地时连草叶都没压弯。
她先没看地上的火烈鸟，反而朝着灌木丛的方向扫了一眼，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山里夜间的狼，首勾勾地盯上了他。
韩枫的心“咚咚”跳，后背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像是拿定了主意，开口了，声音不算高，却清清楚楚钻进他耳朵里：“跟我回去。”
她的目光还在他身上，嘴角微微往上挑了挑，那笑容看着有点怪，不像村里王婶给糖吃时的笑，倒像是猎人看见兔子钻进圈套的样子。
“我带你去长青谷修仙。”
女人又说，语气硬邦邦的：“有话跟家里人交代就去说，别想着跑，你跑不了。”
韩枫抿着嘴没吭声。
他刚瞧见了，那女人一箭就能射落飞那么快的鸟，还能踩着剑在天上飞，这种本事，他就算长出西条腿也跑不过。
他叹了口气，攥紧了手里的野枣，低声说：“我还有爷爷。
你要是非要我去，能不能给点钱？
我得安顿好他。”
女人愣了下，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扔了过来。
布包砸在地上，滚出几片金叶子，黄澄澄的，晃得人眼晕。
“给你爷爷。”
女人的声音冷了点：“跟他道别，别耍花样。
不然，我先杀了你，再杀他。”
韩枫打了个哆嗦，心里那点想求情的念头全没了。
他捡起布包，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就往山下跑。
女人在他身后站着，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肌肤透着灵气，周身有光，竟是天生灵体……这人，倒是合用。”
她压根没看地上的火烈鸟，仿佛那火烈鸟的价值比起韩枫来根本不值一提。
韩枫一路跑回村东头的小平房，推开门时，爷爷正坐在门槛上搓草绳，见他回来，抬头笑了笑：“枫儿回来了？
今天没捡着野菜？”
韩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喉咙发紧，好半天才说：“爷爷，我今天没法给你做饭了。
昨天打的野兔和挖的野菜，我放在米缸里了，你自己弄来吃。”
他把那包金叶子递过去，手还在抖：“这里面是金子，爷爷你拿着。
我要出趟远门，你……你要好好的。”
“望牛村不好，”他盯着爷爷的眼睛，把每个字都说得很重：“你去城里买个房子住，别在村里待了。”
爷爷皱起眉头：“枫儿，这是咋了？”
韩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哽咽着说：“孙儿……孙儿要去修仙了。”
爷爷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了，突然笑出声来，拍着大腿说：“好！
好啊！
我还一首愁你以后咋办，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咱老韩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爷爷这就去给你做饭，杀只山鸡，给你践行！”
韩枫刚想点头，就听见院墙外传来一声冷哼，不大，却像冰锥子似的扎过来。
他脸色一变，急忙摆手：“爷爷，不用了！
带我的仙子姐姐没时间等，我得走了！
你多保重，孙儿……孙儿以后回来见你！”
他爬起来，没敢再看爷爷，扭头就往后山跑。
爷爷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刚才笑开的脸慢慢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了疙瘩。
韩枫跑回后山，对着红衣女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家里的事弄好了，可以走了。”
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那柄发光的剑就飘到了她脚边。
她抓住韩枫的胳膊，轻轻一跃，两人就站在了剑上。
韩枫吓得赶紧抓住旁边的东西，手忙脚乱间，好像抓在了什么软软的地方。
女人的脸一下子红了，又很快压下去，没说话，只是脚下的剑猛地往上一冲，带着两人飞了起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望牛村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而韩枫走后，爷爷拿着那包金叶子，进了屋。
他没去看米缸里的野兔，反而找出了藏在床底下的小包袱，开始往里面塞干粮和几件旧衣服。
收拾完了，他才生火做饭，把山鸡、野兔和野菜一股脑倒进锅里炖。
炖好后，他端了一大碗给隔壁的李老头送去。
“老李，过来吃饭。”
韩枫爷爷说：“我家枫儿要出门，剩下的菜吃不完。”
李老头笑着打趣：“你家小子去哪啊？
还能不回来了？”
韩枫爷爷叹了口气：“他说去修仙了。”
李老头哈哈大笑：“你这当爷爷的，也跟着孩子说胡话？
咱这穷山沟，哪有什么仙啊？”
韩枫爷爷没再解释，只是说：“最近村里不太平，有会飞的人来过。
你还是带着家人，去镇上避避吧。”
李老头笑得更厉害了：“你这是老糊涂了？
会飞的人？
那不成神仙了？
神仙来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啥？”
韩枫爷爷摇摇头，没再劝，转身回了家。
当天晚上，村里人都睡熟了，韩枫爷爷背着包袱，脚步轻快得不像个老人家，悄没声地出了村，钻进了漆黑的山林里，很快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