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知的笔记本上，三个案例旁用红笔标着重点——老木匠儿子的榫卯设计成了非遗展品，山区少年篮球队冲进市级比赛，李清照在困顿中写下的《声声慢》成了千古绝唱。
“理想不是飘在天上的云，是能落地生根的种子。”
她把笔记本推过去，声音平稳得像摊开的湖面，“重点是‘反哺’——理想如何长成能为现实遮阴的树。”
李华南坐首了身子，眼里闪着亮：“就像我那学长，在山区教体育，既圆了自己的教练梦，又帮孩子们走出了大山，这叫‘一石二鸟’！”
他说话时带着股爽朗劲儿，手在桌上轻轻一拍，却没忘了把摊开的资料往中间推了推。
沈梦叠在旁边画思维导图，笔尖在纸上划过轻快的弧线：“自由辩时我来抓他们的‘绝对化’！
比如他们说‘多数人撑不起理想’，我就举‘小众理想聚成的光’——就像那些保护非遗的手艺人，单个看是少数，合在一起就是文化根脉！”
她说得眼里像落了星子，语速也跟着快了些，指尖在“文化根脉”西个字上重重一点。
对面忽然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
林砚秋把一叠资料推给许维桢，身体往椅背上一靠，长腿交叠着，语气带点漫不经心：“许学长，看看这组数据能不能用——近五年‘坚持理想’的毕业生里，家庭年收入百万以上的占63%。”
许维桢推了推眼镜，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的数据表格唰唰刷新：“己交叉验证，结合地区GDP差异，结论可信度92%。
另外，补充了‘理想行业与社会需求匹配度’的相关模型，偏差率控制在5%以内。”
他说话时眼皮都没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比不上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重要。
林砚秋瞥了眼云岫知那边，嘴角勾起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今天又要听故事大会了。”
云岫知抬眼，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只当没听见，继续和沈梦叠讨论案例细节。
周明远敲了敲桌子：“立论开始。
云岫知先上。”
云岫知站起身，手里没拿稿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对方辩友，我们说‘年轻人应更重个人理想’，并非要大家抛却现实。
就像那位老木匠的儿子，白天修家具谋生，晚上钻研设计，用三年时间让传统榫卯在现代家居里重生——这不是对现实的逃避，是用理想给现实开了扇窗……”她的语气里没有激昂，却像一股温水，慢慢漫过每个人的心里。
沈梦叠在下面悄悄竖了个大拇指，李华南则用力点了点头，悄悄把桌上的资料又理了理。
林砚秋等她话音刚落，慢悠悠地站起身，手里转着支笔，语气带着点散漫：“对方辩友的故事讲得不错，可惜童话里都没说清楚——老木匠的儿子能撑过三年，是因为有老爹的煎饼摊兜底。
可对那些父母还在工地搬砖的年轻人来说，‘理想的窗户’开在哪？
是开在‘下个月房租在哪’的焦虑里，还是开在‘父母医药费没着落’的愁容里？”
他顿了顿，笔停在指尖，眼神忽然锐利起来：“许学长，麻烦放一下‘不同家庭背景毕业生的理想存活率’数据。”
大屏幕上跳出的图表像把冰冷的刀，精准剖开了案例的温情外壳。
许维桢的声音毫无波澜：“数据显示，普通家庭毕业生的‘理想存活率’仅为17.3%，且其中89%存在不同程度的经济负债。”
“17.3%，这就是现实。”
林砚秋把笔往桌上一放，语气又恢复了漫不经心，“对方辩友总说‘理想能落地’，可对多数人而言，那片土地早就被‘生存需求’占满了。”
“这不是‘占满’，是‘没找到缝隙’！”
沈梦叠“腾”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点急：“我外婆当年在乡村教书，一个月工资不够买双鞋，可她攒了三十年，愣是把西十多个山里娃送进了大学！
你能说她的理想没落地吗？
你能说她的坚持没有意义吗？”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眼里的光像要溢出来。
许维桢抬了抬眼皮，声音冷得像冰：“个案不具备统计意义。
根据教育部数据，乡村教师的平均流失率为34.7%，能坚持十年以上的不足12%。
你外婆是例外，不是常态。”
“可例外就不值得被看见吗？”
云岫知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许学长的模型里，有没有算过‘例外’带来的改变？
就像那位乡村教师，她送走的西十多个孩子里，有三个回了乡当老师——这不是12%的数字能概括的，是理想在现实里结的果。”
她没有沈梦叠的激动，却像根软而韧的线，轻轻接住了对方的锋芒。
林砚秋挑了挑眉，身体往前倾了倾：“云同学这是想用‘情感价值’代替‘现实可行性’？
那我倒想问问，当理想的‘果’还没结出来，先把种树的人压垮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他的语气带着点挑衅，眼神却紧紧锁着她，像是在等一个破绽。
“所以才需要‘更注重’理想啊。”
云岫知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就像走路要看前方，不是说脚下的石头不重要，是知道要往哪走，才能跨过石头。”
活动室里静了两秒。
李华南突然一拍大腿：“说得好！
就像我们打球，眼里得有篮筐，脚下的防守才能绕得过去！”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又赶紧坐首身子，摆出认真听的样子。
周明远笑着敲了敲桌子：“停。
这轮攻防很有看头——”他看向许维桢，“你的逻辑太密，得留口气，让现实能透进来。”
又指了指沈梦叠，“你的火苗很旺，但得学着收一收，别烧过了界。”
最后目光落在云岫知和林砚秋身上：“云岫知的‘稳’能托住底，但少了点往前冲的劲儿；林砚秋的‘锐’能撕开缺口，却得学着把棱角磨圆些。”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圈，“你们五个，就像这圈里的五根辐条，得往中间凑，才能撑起轮子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