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情
沈清璃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毫不留情地拖行着,粗糙的青石板路刮蹭着脚踝,留下道道***辣的血痕。
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狼狈地遮挡着视线,却挡不住前方祠堂里透出的、温暖得刺眼的烛光。
祠堂内,人影幢幢,笑语晏晏。
新点上的檀香混着酒菜的香气飘出来,被风一送,首首钻进她的鼻腔,勾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哎呀,父亲,您瞧这玉镯,水头真好!
还是母亲疼我!”
一个清越娇柔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是沈月柔,那个真正的沈家血脉。
“柔儿喜欢就好。”
沈侍郎的声音是沈清璃从未听过的温和宠溺,“这些年,委屈你了。
往后,沈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姐姐还在外面跪着呢……”沈月柔的声音适时地低了下去,染上一点恰到好处的为难,“这么大的雨……柔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
沈侍郎的语调瞬间冷硬如铁,带着刻骨的厌弃,穿透雨幕砸在沈清璃心上,“一个鸠占鹊巢的野种,有什么资格让你过意不去?
柔儿,记住,你才是沈家唯一的嫡女!
她占了你十五年的位置,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让她跪着!
好好想想她那个***的娘,是怎么处心积虑把你我父女分离十五年的!”
“鸠占鹊巢”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沈清璃的耳膜上,滋滋作响。
雨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身体深处,属于原主残留的、对亲情最后一丝卑微的眷恋和绝望,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灵魂最深处翻涌上来的、属于现代特工“夜莺”的凛冽杀意。
“呵……”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冷笑从她冻得发紫的唇间逸出,转瞬便被哗哗的雨声吞没。
她低垂着头,任由雨水冲刷,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戾气。
“快走!
磨蹭什么!
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沈家大小姐呢?”
左边的李婆子恶狠狠地推搡了她一把,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水洼里,“晦气东西!
赶紧滚去柴房!
别脏了府里的地界!”
右边的王婆子啐了一口:“就是!
瞧瞧人家月柔小姐,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知书达理,心地纯善!
不像某些人,养了十五年,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
活该被扫地出门!”
她们一路骂骂咧咧,将她拖到后院最偏僻角落那个堆放杂物的柴房前。
腐朽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
“滚进去吧!”
李婆子用力一搡。
沈清璃被巨大的力道推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布满碎屑和灰尘的地面上。
额头撞上一根凸起的柴禾,一阵尖锐的疼痛伴随着眩晕袭来。
她蜷缩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一半是彻骨的寒冷,一半是强行压抑的滔天怒火。
“呸!
还指望夫人给你请大夫不成?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王婆子叉着腰站在门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快意,“好好想想明天怎么滚出沈府大门吧!
别赖着不走,脏了地方!”
说完,“哐当”一声巨响,将破旧的柴门狠狠摔上,又落了锁。
沉重的落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闹和光亮,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屋顶残缺的瓦片,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
沈清璃躺在冰冷刺骨的地上,一动不动。
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不断带走身体里仅存的热量。
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从西肢百骸钻进来,啃噬着她的骨髓。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滚烫的热度却在身体内部烧灼起来。
发烧了……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太弱了。
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闷痛。
属于原主沈清璃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昏沉的脑海中混乱地闪过:沈夫人虚假的温柔、沈侍郎偶尔流露的、施舍般的“父爱”、沈月柔被接回府前那一个月府里陡然升起的压抑和窃窃私语、今日在祠堂外听到的那些锥心刺骨的话语……“鸠占鹊巢……野种……***的娘……”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倒钩。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她侧过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和焚心的恨意在五脏六腑里翻搅。
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