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没敢落下的泪章
沈砚坐在竹榻上翻医书,指尖划过"阴阳相济"的注解时,指腹忽然泛起一层薄汗——昨夜为布庄妇人驱毒时,真气耗损比往常多了些,此刻丹田处仍有些发空。
木门被推开的声响带着阵茉莉香,沈砚抬眼,见是柳如烟,手里提着个食盒,鬓边的茉莉沾着暑气,蔫了半朵。
"沈先生,"她把食盒放在案上,"家母炖了些冰糖雪梨,说给您解暑。
"食盒打开的瞬间,凉意混着甜香漫出来。
沈砚接过白瓷碗,梨块炖得透亮,冰糖在碗底结了层晶。
"多谢。
"他舀了一勺,梨肉入口即化,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倒真压下些燥气。
柳如烟坐在对面的竹凳上,手指绕着帕子的边角。
"先生近来是不是很累?
"她轻声问,"看您眼下有青影。
"沈砚放下碗,帕子擦过唇角时,瞥见她腕间的玉镯——上次来还没有,玉色温润,该是新得的。
"还好。
"他淡淡道,"只是近日邪祟多了些。
"她忽然抬头,眸子里映着竹影的碎光。
"那日先生说,要处理别院的泥土?
""嗯,埋在玄雾山脚下了,用符咒镇着。
"沈砚看着她鬓边的茉莉,"你这花,该换了。
"柳如烟指尖抚过花瓣,脸微微发红。
"是我早上忘了。
"她起身时,帕子从膝头滑下来,落在沈砚脚边。
弯腰去捡的瞬间,发间的茉莉掉在他手背上,带着点湿凉的香。
两人指尖在帕子上碰了碰,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她攥着帕子站在原地,耳尖红得像浸了胭脂。
"那我......不打扰先生了。
"转身时,裙角扫过竹榻的边缘,带起阵风,吹得医书哗哗作响。
沈砚捡起那朵茉莉,放在案上的青瓷碟里。
花瓣上的露水顺着碟沿滴下来,在竹案上洇出小小的痕,像滴没来得及擦的泪。
傍晚时分,城西的胭脂铺老板娘撞开了药庐的门。
她女儿阿蛮被人下了咒,整日昏睡,醒来就哭,说梦里有双冰冷的手掐着她的脖子。
沈砚赶到时,阿蛮正蜷缩在床角,眼睛红肿,脖颈处有圈淡淡的紫痕,像真被掐过似的。
"是锁魂咒。
"沈砚指尖拂过那圈紫痕,寒气顺着指缝往骨缝里钻,"有人想借她的命续寿。
"老板娘瘫坐在地上,哭得发颤:"沈先生,求您救救她!
她才十六啊!
"沈砚看着阿蛮惊恐的眼,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像沉在水里的玉。
"锁魂咒需以纯阳真气冲开,再用精血画符镇在眉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阿蛮单薄的肩上,"今夜子时,备好静室,让她穿件软和的寝衣。
"子时的静室点着艾草,烟是灰绿色的,呛得人发咳。
阿蛮躺在床上,睫毛上还挂着泪,睡着时也蹙着眉。
沈砚解开道袍时,听见她小声呓语:"别抓我......"他坐在床边,指尖抚过她的眉心。
那里的皮肤很烫,像烧着团火。
"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很轻,像哄着只受惊的雀儿。
指尖落下的瞬间,阿蛮猛地睁开眼,瞳孔里一片漆黑,伸手就去抓他的领口,指甲掐进他的皮肉里。
"滚开!
"她的声音尖利,不像个十六岁的姑娘。
沈砚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结印,金光从掌心涌出来。
"锁魂咒的邪祟在她体内,"他俯身,唇贴着她的耳廓,"你越怕,它越凶。
"寝衣的系带松了,露出的锁骨处,紫痕像条细细的蛇。
沈砚的吻落在那紫痕上,金光顺着吻痕游走,阿蛮的身体忽然僵住,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丝清明,随即又被黑气覆住。
"用力挣!
"他的手抚过她的脊背,那里的皮肤绷得像张弓,"想想你娘,想想......"话没说完,阿蛮忽然哭出声,是小姑娘该有的呜咽,带着委屈和害怕。
黑气在她体内翻涌,紫痕忽明忽暗。
沈砚能感觉到邪祟在挣扎,像被网住的鱼,拼尽全力想挣脱。
艾草的烟越来越浓,混着两人的呼吸,在烛火里缠成一团。
阿蛮的指甲渐渐松开,不再掐着他的皮肉,反而轻轻抓住他的衣襟,像抓住根救命的稻草。
天快亮时,最后一缕黑气从她眉心钻出来,撞在艾草烟上,发出声凄厉的尖叫,散了。
阿蛮软软地倒在枕上,睫毛上的泪还没干,呼吸却匀净了,像卸下千斤重担。
沈砚起身时,衣襟被抓出几道皱痕,领口处还有她掐出的红印。
他走到屏风后,掬起冷水泼在脸上,镜中的人,唇色比往常深些,像染了胭脂。
老板娘在门外守了整夜,见他出来,扑通跪下,要磕响头。
沈砚扶住她,指尖还带着阿蛮身上的艾草味。
"三日后带她来复诊,"他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瓶,"每日往眉心抹点这个,能安神。
"瓶里的药膏是淡金色的,混了他的精血。
老板娘千恩万谢地接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忽然发现阿蛮的眉心,多了个极淡的金点,像落了颗星子。
回到药庐,沈砚坐在竹榻上调息,丹田处的空落感轻了些,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摸了摸领口的红印,那里的皮肉还在发烫,像留着个温温的印子。
案上的茉莉己经枯了,卷着边,像只收拢的蝶。
午时刚过,药庐的门又被叩响。
这次来的是青阳城新来的戏班班主,说他的头牌花旦云袖中了邪,上台唱戏时总走神,有时还会唱些没人听过的调子,眼神空洞得吓人。
沈砚去时,戏班正在排戏。
云袖穿着身水红的戏服,站在台上唱《游园惊梦》,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时,忽然停了,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台下的柱子,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
"是被戏文里的怨魂缠上了。
"沈砚看着她眼底的黑气,"她最近是不是唱了出老戏?
"班主点头:"是,前几日唱了出《霸王别姬》,那戏本子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说是百年前的孤本。
"沈砚望着台上的云袖,她正缓缓转身,水红的戏服在风里飘,像团燃烧的火。
"那怨魂是个早逝的戏子,附在戏本上,见云袖唱得好,便想借她的身子续完未唱的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今夜子时,把戏台清出来,让她......换上素色的寝衣。
"班主面露难色,却也只能应下。
子时的戏台,月光从雕花窗棂照进来,在红氍毹上投下格子状的影。
云袖坐在台中央的椅子上,素白寝衣外罩着件半透明的纱衣,风吹过,纱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曲线。
沈砚走上台时,她忽然开口,声音是老妇人的沙哑:"你是谁?
敢来扰我唱戏?
""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沈砚解下道袍,银线在月光里闪着冷光,"戏该落幕了。
"他走到她面前,指尖刚要落下,她忽然起身,水袖缠上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陪我唱完这出戏,"她的脸忽而是云袖的娇俏,忽而是老妇的怨毒,"唱完了,我就走。
"沈砚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金光顺着水袖蔓延。
"不必了。
"他俯身,吻落在她的唇上,那里还带着胭脂的甜香,"你的戏,没人看了。
"金光与怨魂在她体内冲撞,纱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云袖的身体忽冷忽热,时而娇喘,时而嘶吼,像两个魂魄在争夺一具躯壳。
沈砚的手抚过她的腰,那里的皮肤凉得像冰,却在他掌心下慢慢回暖。
"结束了。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唇,"安心去吧。
"怨魂发出声凄厉的尖叫,从她的眉心钻出来,撞在戏台的柱子上,化作缕青烟。
云袖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眼睛闭着,睫毛上沾着泪,像刚从一场大梦里醒来。
天快亮时,沈砚抱着她走下台,班主赶紧迎上来,接过人。
"多谢先生。
"他递上个沉甸甸的盒子,里面是支赤金点翠的凤钗。
沈砚没接,只取了盒里的一本旧戏谱:"这戏谱烧了吧,留着是祸害。
"离开戏班时,天边己经泛白。
沈砚走在青石板路上,晨露打湿了他的道袍下摆,带着点凉意。
他想起云袖靠在他怀里的重量,很轻,像片羽毛,却在心上压出个浅浅的痕。
回到药庐,沈砚把戏谱扔进丹炉,火焰腾地窜起,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炉里的药香混着纸灰的味,有些呛人。
他知道,这不过是又一次真气调和,却不知为何,总想起那些女子在他怀里的模样——柳如烟鬓边的茉莉,阿蛮紧抓衣襟的手,云袖缠上来的水袖。
青阳城的日头越来越毒,玄雾山的瘴气却又浓了些,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城头。
沈砚站在药庐门口,看着远处的山峦,知道还会有更多人来找他,带着各式各样的怨魂邪祟,也带着他无法拒绝的牵绊。
他转身回屋,丹炉里的火焰还在跳动,舔舐着那些尚未燃尽的纸灰。
案上的青瓷碟空着,昨夜枯了的茉莉被他埋在了竹榻下,或许明年,会冒出株新的来。
几日后,城北的酒肆老板娘来求他,说她的侄女被梦魇缠上了,夜夜梦见个穿红衣的女子,说要娶她做鬼妻。
沈砚去时,那姑娘正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手腕上有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
"是冥婚咒。
"沈砚看着那勒痕,阴气比锁魂咒更重,"有人想让她替死,好让那红衣女鬼能投胎。
"老板娘哭得首哆嗦:"沈先生,求您救救她!
她还没嫁人呢!
"沈砚看着姑娘紧闭的眼,那里的睫毛上还挂着泪。
"冥婚咒需以纯阳真气冲开,再用阳气护住她的魂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上,"今夜子时,备好静室,让她穿件红色的寝衣。
"老板娘愣了愣:"红的?
""嗯,"沈砚点头,"红衣能挡阴气,助我逼出邪祟。
"子时的静室,点着朱砂香,烟是红色的,在烛火里慢悠悠地转。
姑娘穿着身红寝衣,躺在床上,脸色的惨白与红衣相衬,像朵开在雪地里的梅。
沈砚走到床边,指尖拂过她的眉心,那里的皮肤凉得像冰。
"别怕,"他轻声说,"我不会让她带你走的。
"指尖落下的瞬间,姑娘忽然睁开眼,瞳孔里一片漆黑,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
"你来了,"她的声音是女子的尖细,"我等你好久了。
"沈砚按住她的肩膀,金光从掌心涌出来。
"她不是你能碰的。
"他俯身,吻落在她的颈窝,那里的皮肤很烫,像烧着团火。
红衣的系带被挣开,露出的锁骨处,勒痕像条细细的蛇。
沈砚的吻落在那勒痕上,金光顺着吻痕游走,姑娘的身体忽然僵住,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丝清明,随即又被黑气覆住。
"用力挣!
"他的手抚过她的脊背,那里的皮肤绷得像张弓,"想想你姑姑,想想......"话没说完,姑娘忽然哭出声,是小姑娘该有的呜咽,带着委屈和害怕。
黑气在她体内翻涌,勒痕忽明忽暗。
沈砚能感觉到邪祟在挣扎,像被网住的鱼,拼尽全力想挣脱。
朱砂香的烟越来越浓,混着两人的呼吸,在烛火里缠成一团。
姑娘的指甲渐渐松开,不再抓着床单,反而轻轻抓住他的衣襟,像抓住根救命的稻草。
天快亮时,最后一缕黑气从她眉心钻出来,撞在朱砂香的烟上,发出声凄厉的尖叫,散了。
姑娘软软地倒在枕上,睫毛上的泪还没干,呼吸却匀净了,像卸下千斤重担。
沈砚起身时,衣襟被抓出几道皱痕,道袍的袖子上沾了点朱砂香的红。
他走到屏风后,掬起冷水泼在脸上,镜中的人,眼尾泛红,像染了胭脂。
老板娘在门外守了整夜,见他出来,扑通跪下,要磕响头。
沈砚扶住她,指尖还带着姑娘身上的朱砂味。
"三日后带她来复诊,"他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瓶,"每日往眉心抹点这个,能安神。
"瓶里的药膏是淡金色的,混了他的精血。
老板娘千恩万谢地接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忽然发现姑娘的眉心,多了个极淡的金点,像落了颗星子。
回到药庐,沈砚坐在竹榻上调息,丹田处的真气比往常稳了些,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摸了摸衣襟上的皱痕,那里的布料还带着点温意,像留着个浅浅的印子。
午时刚过,柳如烟又来了,手里提着个食盒,鬓边换了朵新鲜的茉莉。
"先生,"她把食盒放在案上,"家母做了些绿豆糕,说给您解解暑。
"食盒打开的瞬间,绿豆的清香漫出来。
沈砚拿起块,放在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压下些燥气。
"多谢。
"柳如烟坐在对面的竹凳上,看着他吃,忽然轻声问:"先生近日是不是救了个穿红衣的姑娘?
"沈砚点头,绿豆糕在嘴里慢慢化开。
"嗯,中了冥婚咒。
"她的手指绕着帕子的边角,声音低了些:"我听街坊说,先生救人时,总让姑娘穿......穿素衣或红衣?
"沈砚抬眼,见她的耳尖又红了,像浸了胭脂。
"素衣能聚气,红衣能挡邪,"他淡淡道,"只是些法子罢了。
"她忽然抬头,眸子里映着竹影的碎光。
"那......先生若是救我,会让我穿什么?
"沈砚的手顿了顿,绿豆糕的碎屑掉在案上,像撒了把碎玉。
他看着她鬓边的茉莉,花瓣上的露水亮晶晶的,像滴没敢落下的泪。
窗外的蝉鸣忽然停了,药庐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像两缕缠在一起的烟,在竹影里慢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