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灯的白，像医院消毒水泼进眼睛，灼得视网膜发烫。汗，腻腻地沿着额角往下爬，

在冰冷光洁的木地板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印子，瞬间又***燥的空气吸干。

膝盖底下传来的，是坚硬地板的死硬冰凉，那股寒气像细密的针，穿透薄薄的裤料，

直往骨头缝里钻。我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尝到一丝铁锈似的腥甜，指甲深陷进掌心软肉，

用这点自虐的痛，死死压着从五脏六腑翻搅上来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屈辱。为了苏晚晚。

这五个字，像淬了剧毒的藤蔓，瞬间绞紧了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剧痛。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扭曲、剥落。刺目的白光猛地坍缩，

变成了另一片更令人绝望的白——惨白的天花板，单调的吸顶灯，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

是医院。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艰难。喉咙干渴得如同砂纸摩擦，

火烧火燎。视线艰难地、一寸寸挪向床头柜，那里空荡荡的，没有水杯，只有一层薄灰。

病房角落那台老旧的小电视，屏幕幽幽地闪着蓝光。画面里，衣香鬓影，流光溢彩。

巨大的金翎奖杯在璀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苏晚晚，

那张我熟悉到骨子里的、精心描绘过的脸，在聚光灯下美得惊心动魄。

她穿着曳地的银白色礼服，像一条骄傲的人鱼，接过那座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影后奖杯。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她唇边，笑容满面：“晚晚，此刻最想感谢的人是谁？”苏晚晚微微侧头，

目光扫过台下，嘴角弯起一个无懈可击的、足以让任何镜头为之疯狂的弧度。她的视线，

似乎有那么零点一秒，掠过了镜头，带着一种洞穿屏幕的、冰冷的嘲弄。“感谢？

”她声音清亮，带着胜利者特有的慵懒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惹人怜爱的俏皮，

“嗯…要感谢的人很多啦。我的团队，我的粉丝，还有……”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眼波流转，

瞬间将所有人的好奇心吊到顶峰。然后，她轻笑出声，那笑声透过劣质的电视喇叭，

像细碎的冰碴扎进我的耳膜，“哦，对了，还有那个叫林深的？”她微微歪头，

仿佛在回忆一个极其遥远、极其无关紧要的名字，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和疏离。“他啊？

”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淬着剧毒，“大家别误会哦。他只是…嗯，

一个非常‘热心’的朋友，以前帮我处理过一些琐碎的财务问题罢了。说白了，

就是个提款机啦。”她耸耸肩，动作优雅又无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台下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哗然，随即又被一阵心照不宣的、混杂着鄙夷和猎奇的笑声淹没。

无数的闪光灯疯狂闪烁，捕捉着她此刻无懈可击的“坦诚”和“幽默”。

她就在那一片喧嚣和刺目的光里，笑得愈发灿烂，像一朵吸饱了鲜血的食人花。

“提款机……”那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濒死的神经末梢上。轰——！

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裹挟着无数尖锐的碎片，

猛地冲进脑海——我卖掉父亲留给我唯一值钱的老宅，

只为凑够她第一部网剧的“带资进组”费用；我顶着瓢泼大雨跑遍全城，

只为买她随口一提的***版手链，高烧三天；我低声下气去求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脉，

只为给她争取一个试镜机会，换来的是她嫌弃我“不够体面”的抱怨……最后，

是病床上日复一日的枯等，等来的却是电视屏幕上那场盛大而彻底的凌迟。“啧。

”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生理性厌恶的咂嘴声，像淬了冰的鞭子，

狠狠抽在我被前世记忆撕裂的混沌意识上。“林深，”那个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每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玻璃渣，刮擦着耳膜，“你贱得让我恶心。”皮鞋的硬质鞋尖，

带着主人施加的、一种纯粹的、碾碎垃圾般的力道，

不轻不重地踢在我递上去的那份合同边缘。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纸张传来，

合同被踢得歪向一边。沈铎。这个名字，

连同眼前这双擦得一尘不染、反射着摄影棚惨白冷光的黑色手工皮鞋，如同两根烧红的钢针，

狠狠刺穿了我被滔天恨意和屈辱填塞得快要爆炸的颅腔！

前世……今生……苏晚晚……背叛……死亡……“提款机”！

所有被强行压抑的剧痛、不甘、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恨，在这一刻被沈铎这轻飘飘的一踢，

彻底引爆！像沉寂亿万年的火山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滚烫的熔岩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轰然喷发！“呃啊——”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短促、嘶哑、如同濒死困兽般的低吼。

我猛地抬起头！动作迅猛得颈椎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剧烈的眩晕如同海啸般兜头砸下。

眼前是沈铎那张轮廓如刀削斧凿、俊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他微微垂着眼睑，

长长的睫毛在眼窝投下小片阴影，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厌恶弧度。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此刻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看垃圾般的审视。他身后几步远，

站着几个助理模样的人，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轻蔑和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像黏腻的蛛网，

牢牢锁在我身上。更远处，摄影棚里那些原本在忙碌的、或明或暗投来的视线，

此刻全都聚焦在我这个卑微的跪地者身上，如同围观一场肮脏的活体展览。为了苏晚晚。

为了这个在万众瞩目下，将我最后一点尊严和生命价值都踩进泥泞里，

轻描淡写地称呼为“提款机”的女人！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胃里翻江倒海，

里苏晚晚那甜美又恶毒的笑脸、眼前沈铎鞋尖冰冷的触感、四周无声的嘲笑……所有的一切，

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

每一次跳动都泵出滚烫的、名为恨意的岩浆，

瞬间烧干了所有的犹豫、卑微和那点仅存的可笑幻想。“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摄影棚特有的粉尘和金属气味，却奇异地像一剂强心针，

瞬间压下了那灭顶的眩晕和恶心。目光死死地钉在沈铎那张冷漠的脸上。然后，

我的视线下移，落在他那只刚刚踢开合同的、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上。再往下，

是我自己那只因为用力攥着合同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

那份精心装订、代表着我过去几个月甚至几年摇尾乞怜成果的合同。

为苏晚晚求来的试镜机会。提款机？好，很好。一股冰冷而暴戾的力量，

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窜起，瞬间贯通四肢百骸。所有的犹豫、迟疑、对后果的恐惧，

都在那滔天的恨意面前灰飞烟灭。我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膝盖因为久跪而麻木刺痛，身体晃了一下，但我立刻稳住了。挺直了脊背。

那瞬间的动作太过突兀、太过决绝，像一根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弹起，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狠厉。满场的窃窃私语和目光，在这一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摄影棚顶巨大排风扇沉闷的嗡鸣。

沈铎眼中那冰冷的厌恶和嘲弄，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他挑了一下眉，

似乎没料到这摊“烂泥”还能站起来。我没有看他。我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缓缓扫过周围那一张张写满惊愕、鄙夷或纯粹看戏的脸。那些目光，

曾经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提醒着我的卑微和***。现在，它们不再重要。我低下头，

看着手里那份被我攥得发皱的合同。白纸黑字，“苏晚晚”三个字，像三个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眼睛生疼。就是这份东西。就是这个名字。

代表了我前世所有的愚蠢、所有的付出、所有被践踏成泥的真心和尊严！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我喉咙深处溢出来。那笑声空洞，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下一秒，在所有人凝固的注视下，

在沈铎微微眯起的审视目光中——我的双手猛地抓住了合同的两边！“嘶啦——！

”一声尖锐刺耳、撕裂布帛般的声音，骤然划破了摄影棚死寂的空气！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纸张在我手中被狂暴地撕开！裂帛声响得惊心动魄！一下！两下！三下！雪白的纸片，

像被狂风撕碎的蝴蝶，带着我所有的过去、所有的屈辱、所有对苏晚晚那点可悲的念想，

纷纷扬扬，在我面前炸开，然后无力地飘落。碎片打着旋儿，有的落在沈铎光亮的皮鞋尖前，

有的粘在我自己的裤腿上，更多的，如同肮脏的雪片，洒满了冰冷的地板。时间，

仿佛真的停滞了。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那些助理脸上的鄙夷僵住了，

化成了纯粹的呆滞。远处的工作人员，张着嘴，忘了合上。

空气里只剩下纸张碎片飘落的细微簌簌声。沈铎脸上的那点波动消失了。他看着我，

眼神变得极其专注，极其深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探究、审视，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那是一种猛兽看到猎物突然爆发出意料之外反抗时的眼神。

我站得笔直，胸膛微微起伏，撕碎合同的动作耗尽了我刚才骤然爆发的力气，

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却取代了之前的混沌和灼痛。恨意依旧在血管里奔流，

但它变得可控，变得锐利，成为支撑我站立的脊梁。我抬起眼，目光不再躲闪，

直直地迎上沈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卑微的祈求，没有了摇尾的讨好，

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决绝。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吼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有些沙哑，

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沈先生。”我停顿了半秒，

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掷地有声：“这个角色，《暗河》里那个‘影子’，我要了。

”死寂被彻底打破，如同冰面被重锤砸开！“哗——！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哗然声浪猛地从四面八方炸开！像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他疯了？！”“林深？他算什么东西？敢跟沈影帝这么说话？”“他撕了合同？

那是给苏晚晚的试镜机会啊！他疯了吗？”“要角色？就凭他？

一个只会跟在苏晚晚***后面当舔狗的废物？”“哗众取宠！绝对是失心疯了！

”议论声、嘲笑声、倒抽冷气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股巨大的、充满恶意和看戏心态的声浪，几乎要将摄影棚的顶掀翻。那些目光，

从惊愕瞬间转化成了更***的嘲讽和鄙夷，像无数根针，重新扎了过来。

沈铎身后的助理最先反应过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颇为精干的男人上前一步，

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轻蔑，厉声喝道：“林深！你发什么神经！这里是《暗河》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