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寒窟初聚班底人
昏迷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实验室爆炸的瞬间,灼热的电弧与辽东的酷寒在意识深处疯狂交战。
最终,是左肩胛下那持续不断的、撕裂般的剧痛,将他硬生生从黑暗的深渊拽了回来。
“呃……”一声痛苦的***溢出干裂的嘴唇。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黄。
不是雪地……也不是尸山……他正躺在一个低矮、狭窄的空间里。
头顶是交错的原木和厚厚的茅草,勉强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尘土味、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种……久违的、微弱的暖意?
赵峥艰难地转动眼珠。
身下是厚厚一层干燥的、带着泥土气的枯草,隔开了地面的冰冷。
一个小小的火塘就在他不远处,几根细小的枯枝正顽强地燃烧着,散发出橘红色的微光,也是这昏黄光线的来源。
火塘边,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什么。
“水……”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赵峥嘶哑地挤出这个字。
那佝偻的身影猛地一颤,迅速转过身来。
是个老人。
头发花白杂乱,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风霜和深深的疲惫。
穿着一件同样破烂不堪、看不出原色的皮袄,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
他浑浊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赵峥,手里紧紧攥着一把豁了口的短刀——刚才他擦拭的东西。
“你醒了?”
老人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辽东口音,眼神里没有丝毫善意,只有审视和戒备。
“命够硬的。
箭插着心口,冻得跟冰坨子似的,还能喘气儿。”
赵峥没力气计较对方的语气,目光死死盯着老人脚边一个缺了口的陶碗,里面似乎盛着一点浑浊的液体。
“水……给我水……”老人盯着赵峥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还有没有威胁。
最终,他缓缓放下短刀,端起陶碗,挪到赵峥身边,动作算不上轻柔,但也没刻意折腾他。
他扶起赵峥一点,将碗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一股带着土腥味、冰冷的水流进喉咙。
虽然味道极差,但对此刻的赵峥来说,无异于琼浆玉液。
他贪婪地吞咽着,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痛的食道,带来一丝虚弱的清醒。
“咳咳……”喝得太急,赵峥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额角青筋暴起。
“慢点!
呛死了老子还得把你拖出去!”
老人不耐烦地低吼,但还是等他缓过气,又喂了几口。
几口水下肚,赵峥感觉身体里熄灭的炉灶似乎被重新点燃了一丝火星。
他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大口喘息,努力凝聚精神,打量这个救了他(或者说暂时收容了他)的老人,以及这个狭小的窝棚。
窝棚很小,也就勉强能躺下两三个人。
除了他身下的枯草堆和那个小火塘,角落里还堆着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杂物,上面盖着破旧的兽皮。
墙壁是泥土和碎石垒的,缝隙里塞着草团挡风。
一个破旧的瓦罐歪在火塘边。
“谢……谢老丈救命之恩。”
赵峥嘶哑着开口,试探道。
他必须弄清楚情况。
“救命?”
老人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老子是看你还有口气,身上这套破烂鸳鸯袄还有点用!
冻僵的死人皮扒不下来!”
他指了指赵峥身上那件破烂的明军棉甲。
“再说了,这鬼地方,多个人,多个放哨的,也多张嘴!
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
果然是乱世求存的逻辑。
赵峥心中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
“老丈说的是。
敢问……这是何处?
建虏的哨骑……哨骑?”
老人警觉地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风声,压低声音,“这片山坳子,算是三不管的地界儿。
东边离建虏的牛录远点,西边离明军的堡子更远!
前些日子,北边刚打完仗,死了一地,建虏的游骑像狼一样在附近转悠割脑袋!
你小子命大,没被捡了去!”
赵峥心中一紧,想起了张二狗。
“老丈……可曾见到其他人?
一个年轻后生,跟我一起的……后生?”
老人摇摇头,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没见着活的。
死的倒是不少,都让建虏拖去垒京观了,要么就喂了狼。
这年月,死个人跟死个蚂蚁一样,不稀奇。”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峥左肩胛下那截露在外面的、沾满黑褐色血污的箭杆上,“你这伤……要命的玩意儿。
老子把你拖进来,可没本事给你治!
箭头还卡在骨头里,一动就得大出血,神仙难救!”
赵峥的心沉了下去。
张二狗果然凶多吉少。
而自己的伤……他尝试微微动了一下左肩,钻心的剧痛立刻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老人说得没错,这箭现在就是颗定时炸弹。
“老丈……有水……有火……己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赵峥强忍着痛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这箭……我自己想办法。
不敢再劳烦老丈。
只求……容我在这里缓口气,避避风头。”
“哼,算你识相。”
老人哼了一声,似乎对赵峥的“识时务”还算满意。
他重新坐回火塘边,拿起那豁口的短刀继续擦拭。
“老子姓孙,这片地界的老猎户。
这窝棚,是老子跟几个逃难的兄弟之前搭的落脚点。
可惜……都死绝了,就剩我一个老棺材瓤子等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和麻木。
“孙老丈。”
赵峥虚弱地称呼了一声。
他敏锐地捕捉到老人话语里的信息——这里曾是一个小型流民/溃兵的据点!
这意味着可能有遗留的工具、或者……其他资源?
“老丈,这里……可有刀?
或者……剪子?
小一点的也行?”
赵峥试探着问。
他必须处理伤口!
时间拖得越久,感染的风险越大,更别说箭头嵌在骨头里带来的持续伤害和行动不便。
孙老头擦拭刀的动作顿了一下,警惕地看向赵峥:“你想干嘛?
自己拔箭?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不拔……死路一条。”
赵峥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外面建虏在搜刮,伤口在溃烂,我留在这里,只会拖累老丈,引来祸端。
不如……搏一把。”
孙老头浑浊的眼睛盯着赵峥,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看起来年轻、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狠劲的溃兵。
火塘里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深深的皱纹和一丝复杂的神色。
“搏?”
孙老头嗤笑一声,带着嘲讽,“拿什么搏?
就凭你这口气?
血喷出来,神仙也救不了!”
“我有办法……尽量少流血。”
赵峥的语气异常坚定,这是他融合了现代急救知识和“赵队正”战场记忆后的判断。
“需要锋利的工具,干净的布……还有火!
越旺越好!”
孙老头沉默了片刻。
窝棚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风雪的呜咽。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重重叹了口气,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妈的!
真是晦气!
碰上你这么个阎王不收的丧门星!”
他走到角落的杂物堆,一阵翻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很快,他拿着几样东西走了回来,没好气地丢在赵峥身边的枯草上。
一把刃口有些锈迹、但还算锋利的柴刀。
一小块相对干净的、洗得发白的粗麻布。
还有一个瘪了一半的皮囊,他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劣质烧酒味弥漫开来。
“给!”
孙老头把东西往赵峥面前一推,“刀、布、烧刀子!
干净?
这年月,能找到没沾血的布就不错了!
烧刀子能杀毒,也能把你疼死!”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赵峥,带着一丝残忍的好奇和警告,“小子,想清楚了!
这一刀下去,是人是鬼,可就由不得你了!”
赵峥的目光落在那把柴刀上,冰冷的铁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辣地疼,但那求生的火焰在眼中熊熊燃烧。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冰冷的刀柄。
“老丈,”赵峥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劳驾您……帮我把火……烧旺!
再……按住我的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