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永安二十三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烈些。沈清辞蜷缩在破庙角落,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襦裙根本抵不住刺骨寒风。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半旧的锦囊,
锦囊里是半块玉佩,龙纹缠枝,边角已被摩挲得光滑——那是爹爹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三日前,她还是江南沈府的二小姐,虽非嫡出,却也衣食无忧。可一夜之间,
“通敌叛国”的罪名从天而降,官兵破门而入时,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
爹爹被铁链锁走时的眼神,娘亲和兄长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成了她此生难忘的噩梦。
她是被忠仆拼死送出的,一路向北,只为去京城找爹爹的旧友——镇国将军萧彻。
老仆临终前说,只有萧将军能还沈家清白。可她现在连京城的城门都未必能摸到。
破庙外传来马蹄声,夹杂着粗鲁的笑骂,是搜捕她的官差。沈清辞屏住呼吸,
将自己缩得更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这世间,再无容身之处了吗?
2 寒夜遇“将军,前面有座破庙,要不要进去歇歇脚?”低沉的嗓音带着军旅生涯的粗粝,
划破风雪。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提,官差的马蹄声似乎停在了庙外,
她下意识地往神像后面缩去,慌乱中碰倒了供桌前的烛台,发出轻微的响动。“谁在里面?
”另一道声音响起,清冽如寒玉击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清辞吓得浑身发抖,
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风雪裹挟着寒气灌了进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皂色云纹靴停在了她面前。沈清辞缓缓抬头,
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男人身着玄色锦袍,外罩一件貂裘披风,身姿挺拔如松。
风雪落在他肩头,凝结成霜,却丝毫未减他周身的凛冽气势。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薄唇紧抿,明明是极俊朗的容貌,却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意。“出来。”他开口,
声音没有温度。沈清辞知道躲不过了,她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身,
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她低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
声音细若蚊蚋:“民……民女沈氏,路过此地避雪。”“沈氏?”男人身后的副将皱眉,
“将军,最近江南沈家通敌叛国,朝廷正四处搜捕余党,
这女子……”沈清辞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听到男人走近一步,
带着淡淡松木香的气息笼罩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乱发。“抬起头来。
”她被迫抬头,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脸颊冻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唯有一双眼睛,
黑白分明,此刻盛满了恐惧与倔强,像受惊的幼鹿,却不肯轻易落泪。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她怀里紧紧攥着的锦囊上。“这锦囊,是谁的?
”沈清辞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将锦囊往怀里按了按:“是……是家父留下的。
”男人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他身后的副将正要上前盘问,却被他抬手制止。
“此地风雪大,让她随我们回营。”副将愣了一下:“将军,这不合规矩……”“执行命令。
”男人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沈清辞也愣住了,她不明白这个陌生的将军为何要救她。
直到被士兵扶上一辆马车,裹上温暖的毛毯,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暂时安全了。
马车颠簸着前行,她掀开窗帘一角,看到那个玄色身影骑在马上,风雪中,
他的背影孤绝而挺拔。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要找的镇国将军,萧彻。
3 营中影萧彻的军营扎在京郊的落雁山,防备着北境的蛮族。
沈清辞被安置在军营后方的一处小院,虽简陋,却干净暖和。她不敢暴露身份,
只说自己是江南来的孤女,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至此。萧彻似乎并未怀疑,
只让她暂且住下,每日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军营里的日子单调而肃穆,
士兵们操练的呼喝声从早到晚不断。沈清辞很少见到萧彻,他总是很忙,
要么在中军大帐议事,要么在演武场操练,偶尔远远望见,他也总是被一群将领簇拥着,
神情冷峻,不苟言笑。她几次想找机会提起沈家的事,却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她不知道萧彻是否还记得爹爹沈砚之,当年爹爹任御史中丞时,曾与萧彻的父亲并肩作战,
结下过情谊。可如今物是人非,萧将军会愿意为一个“通敌叛国”的罪臣出头吗?这日,
她去给演武场的士兵送伤药,远远看到萧彻正在与人比剑。他一身银甲,身姿矫健,
长剑在他手中如臂使指,寒光凛冽。对手是个年轻将领,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几招便被逼得节节败退。沈清辞看得有些出神,她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剑法,
每一招都带着杀伐之气,却又行云流水,自有章法。正看得出神,
那年轻将领不慎被剑气扫中,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旁边的兵器架,
一杆长枪直直朝沈清辞的方向倒来。“小心!”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拽到一边,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熟悉的松木香气萦绕鼻尖,她抬头,
正对上萧彻关切的眼眸。“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沈清辞脸颊微红,
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屈膝行礼:“谢将军相救,民女无碍。”萧彻收回手,
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手腕上,眉头微蹙:“军营危险,以后莫要随意走动。”“是。
”她低声应道。这时,旁边的年轻将领连忙上前请罪:“将军,属下无能。”萧彻摆摆手,
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再来。”他转身继续练剑,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瞬间从未发生。
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晚上,她坐在灯下缝补衣物,
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白天的场景。忽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到萧彻走了进来。
他脱下盔甲,换上了常服,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今日之事,
以后小心些。”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谢将军关心。”沈清辞放下针线,站起身。
萧彻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针线篮里,里面放着一件快要缝好的护腕,针脚细密,
上面绣着简单的云纹。“这是……”“想着将士们练武辛苦,做个护腕或许能派上用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萧彻沉默了片刻,走进来拿起护腕看了看:“手艺不错。
”他顿了顿,又道,“你似乎认识沈砚之?”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
眼中满是惊讶和期盼:“将军……您认识家父?”萧彻看着她,
眼神复杂:“沈御史是我父亲的旧部,当年曾有恩于萧家。”听到这话,沈清辞再也忍不住,
泪水夺眶而出:“将军!求您救救沈家!家父是被冤枉的!通敌叛国的罪名是诬陷!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您可能不信,
但沈家世代忠良,爹爹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求将军明察,还沈家一个清白!
”萧彻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女子,眸色沉沉。他扶起她,声音低沉:“起来说话。你可知,
沈御史已经在狱中……病逝了。”沈清辞如遭雷击,浑身一软,几乎要再次倒下。
“你说什么?爹爹他……他怎么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水汹涌而出,
“不可能……爹爹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病逝……是他们害死了爹爹!是他们!
”她情绪激动,几乎要晕厥过去。萧彻扶住她,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我知道你难过,但现在你需要冷静。
沈御史的案子疑点重重,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沈清辞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抓住他的衣袖,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军,您一定要相信我,家父是无辜的!
求您一定要查出真相!”萧彻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微动,缓缓点头:“我会的。
但在此之前,你必须隐藏好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沈家的人,否则会有危险。
”“我知道,我都听将军的。”她哽咽着说。那天晚上,沈清辞一夜未眠。
爹爹的死讯让她悲痛欲绝,却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为家人洗刷冤屈的决心。而萧彻的承诺,
成了她在黑暗中唯一的光。4 暗流涌自那日后,萧彻对沈清辞似乎多了几分关注。
他偶尔会来小院坐坐,问她一些江南的旧事,或是军中的琐事。沈清辞起初还有些拘谨,
但渐渐发现,萧彻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冷酷无情,他只是不擅表达,内心其实很细腻。
她依旧做着缝补的活计,只是每次做护腕或鞋垫时,总会不自觉地绣上一些江南的纹样。
萧彻收到她做的护腕时,没有多说什么,却在第二天的操练中戴上了。沈清辞远远看到,
心里泛起一丝暖意。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京城里传来消息,
丞相柳嵩即将来军营视察。听到这个名字,
沈清辞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柳嵩正是当年弹劾爹爹通敌叛国的主谋!“将军,
柳丞相此来,恐怕不只是视察那么简单。”副将秦峰在帐中忧心忡忡地说,
“最近朝中流言四起,说将军您与沈家余孽有所勾结,柳丞相一直视您为眼中钉,
这次来怕是要找茬。”萧彻坐在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无表情:“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他想找事,也得看我答不答应。”“可沈姑娘……”秦峰看向帐外,
“她的身份要是被柳丞相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萧彻沉默了片刻:“把她送到后山的别院暂住几日,等柳嵩走了再说。”“是。
”沈清辞得知要被送到后山别院时,心里有些不安:“将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柳丞相要来视察,军营里人多眼杂,你在那里不安全。”萧彻看着她,“后山别院偏僻,
待我处理完事情就接你回来。”沈清辞点点头,她知道萧彻是为了她好。收拾东西时,
她把爹爹留下的半块玉佩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临行前,
萧彻递给她一个小巧的哨子:“若是遇到危险,就吹这个,我会派人过去。”她接过哨子,
指尖触碰到他的温度,脸颊微红:“谢谢将军。”后山别院果然偏僻安静,
院里种着几棵梅树,虽已过了花期,却依旧枝繁叶茂。沈清辞每日看看书,打理打理院子,
倒也清静。只是心里总是惦记着萧彻,不知道柳嵩会不会给他添麻烦。这日傍晚,
她正在院中散步,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奇怪的响动。她心中警觉,刚想回屋,
就看到几个黑衣人影翻墙而入,手持利刃,眼神不善地朝她走来。“沈二小姐,
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沈清辞吓得后退一步,
手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哨子:“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别装了,我们奉柳丞相之命,
特来‘请’你回京城问话。”黑衣人步步紧逼,“沈御史通敌叛国,你这个余孽也该伏法了!
”原来他们是柳嵩的人!沈清辞心头发紧,趁他们不备,猛地吹响了哨子。
尖锐的哨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黑衣人见状,不再废话,直接挥刀朝她砍来。
沈清辞虽是女子,却也跟着兄长学过几招防身术,她连连躲闪,却终究不是对手,
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就在这危急关头,几道身影从墙外跃入,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为首的正是秦峰,他大喊:“保护沈姑娘!”一场混战过后,黑衣人被悉数制服。
秦峰连忙上前:“沈姑娘,您没事吧?”沈清辞惊魂未定,摇摇头:“我没事,谢谢秦副将。
”“将军得知柳嵩派人动了手脚,立刻就派属下赶来了。”秦峰说,“此地不宜久留,
属下护送您回大营。”回到大营时,天色已晚。沈清辞刚进小院,就看到萧彻站在院中,
脸色阴沉。看到她回来,他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有没有受伤?”他的手有些凉,
力道却带着一丝急切。沈清辞摇摇头:“我没事,多亏了秦副将及时赶到。”萧彻松了口气,
眉头却依旧紧锁:“柳嵩果然查到了你。看来,我们不能再等了。”“将军打算怎么做?
”沈清辞问。“明日柳嵩要检阅军队,我会给他一个‘惊喜’。”萧彻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也会为沈家讨回公道。”看着他坚定的眼神,
沈清辞的心安定了许多。她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5 惊变起次日,军营校场旌旗猎猎,
士兵们列队整齐,气势恢宏。柳嵩身着紫色官袍,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登上检阅台。
他目光扫过台下的士兵,最后落在萧彻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虚伪的笑容。“萧将军治军有方,
真是辛苦了。”“为陛下分忧,是末将的职责。”萧彻不卑不亢地回应。检阅开始,
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检阅台,军容严整。柳嵩频频点头,看似满意,眼中却满是挑剔。
检阅完毕,他话锋一转:“萧将军,最近京中有些流言,说你收留了沈家的余孽,可有此事?
”萧彻面不改色:“丞相说笑了,末将一心治军,何来收留余孽之说?”“哦?是吗?
”柳嵩冷笑一声,“可有人看到,前些日子有个女子进了你的军营,
与沈家二小姐沈清辞极为相似。”“那只是一个逃难的孤女,并非什么沈家余孽。”萧彻道,
“丞相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好啊,那就请萧将军把那位姑娘请出来,让老夫瞧瞧。
”柳嵩步步紧逼。萧彻沉默了片刻,对身后的秦峰使了个眼色。秦峰会意,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沈清辞跟着秦峰走了过来。她一身素衣,低着头,神色平静。
柳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抬起头来。”沈清辞缓缓抬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柳嵩看着她,眉头微皱:“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民女苏清,
江南人士,家乡遭灾,逃难至此。”沈清辞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回答,声音平静无波。
柳嵩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可她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慌乱。
就在他准备再问时,校场入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报——将军,北境蛮族突袭边境,
前锋已过雁门关!”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众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