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这操蛋的日子！
时间己是晚上八点多，用餐高峰早己过去，食堂里只剩下零星的夜宵食客和忙着打扫卫生的阿姨。
油腻腻的地板刚被拖过，湿滑反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剩饭菜混合的沉闷气息。
“吴楚！
死哪去了？！
洗个脸要洗到太平洋去吗？”
一声尖利的咆哮如同炸雷在后厨响起。
张扒皮张德贵，一个矮胖如球的中年男人，腆着仿佛怀胎六月的啤酒肚，双手叉腰堵在通往洗碗间的过道上。
他稀疏的头发顽强地梳成地方支援中央的造型，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绿豆小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刻薄光芒。
此刻，那光芒正像探照灯一样锁定在吴楚身上。
“张…张经理，”吴楚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解释，“我刚刚被……被什么被？
我管你被外星人抓走了还是被恐龙踩了脚！”
张德贵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吴楚脸上，短粗的手指差点戳到他鼻子，“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堆积如山的碗碟！
油污满地的灶台！
还有这水池！
堵了！
全堵了！
都是你擅离职守的后果！”
他指着旁边洗碗池，果然，浑浊的油污泡沫几乎要溢出来，几个巨大的不锈钢盆里，脏碗碟堆成了摇摇欲坠的小山。
“可是，张经理，是您让我八点前把外面大厅的地再拖一遍……”吴楚试图辩解。
“我让你拖地！
没让你拖到外太空去！”
张德贵蛮横地打断，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八度，“耽误了收尾工作，影响了明天早餐供应，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扣钱！
必须扣钱！
这个月勤工俭学的补助，扣五十！
长长记性！”
五十！
吴楚脑子嗡的一声。
那几乎是他辛苦干两天才能挣到的钱！
是他下个星期的伙食费！
“张经理！
这不公平！”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吴楚也豁出去了，指着自己还有些发红的脸，“我是被苏清雪撞了，她把一整盘蛋炒饭泼我脸上！
我才耽误了时间！
不信你去问……苏清雪？”
张德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绿豆眼里满是讥讽，“呵！
就你？
还苏清雪泼你？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苏大小姐会拿正眼看你？
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自己打翻了饭盆栽赃给人家吧？”
“你！”
吴楚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污蔑！
***裸的污蔑！
“你什么你？
还想打人啊？”
张德贵非但不怕，反而挺着肚子往前凑了一步，唾沫横飞，“扣五十是轻的！
再敢顶嘴，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滚蛋！
有的是人抢着干这活！”
看着张德贵那张写满“我是土皇帝”的肥脸，听着他嘴里喷出的恶毒话语，再想到苏清雪那冰冷高傲的眼神和周围同学的嘲笑，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憋闷感瞬间攫住了吴楚的心脏。
仿佛整个世界的恶意都浓缩在这一刻，重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愤怒？
有。
屈辱？
满溢。
不甘？
滔天。
但最终，这些激烈的情绪在现实的冰冷壁垒前，只化作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西肢百骸。
他猛地低下头，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拳砸在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脸上。
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我…我去干活。”
声音干涩嘶哑，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
他不再看张德贵那得意洋洋的嘴脸，也不再看周围几个帮工投来的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机械地走到那堆积如山的脏碗碟前，拿起油腻腻的钢丝球和洗洁精，将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连同脸上最后一点残留的蛋炒饭气味，狠狠地搓进冰冷刺骨的污水里。
水很冷，刺得他手指发麻。
油腻的污垢顽固地附着在碗碟上，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沉重而黏腻。
后厨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偶尔吸鼻子的声音，泄露着这个十八岁少年内心翻江倒海的委屈和无声的咆哮。
这操蛋的日子！
这该死的世界！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