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坐在窗边看着晨雾里的烂尾楼轮廓,木盒被推到墙角,黑布重新盖好,但那股血腥味总在鼻尖萦绕。
折叠刀被他磨得发亮,刀身映出眼底的红血丝——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一夜没合眼,躯壳总会有些反应。
起身洗漱时,镜子里的人影让他愣了愣。
眼下的乌青像涂了墨,左侧眉骨的疤痕在晨光里格外清晰,是被火灾现场的钢管砸的,缝了七针。
锁骨下的旧伤又在疼,伸手摸去,皮肤下硬邦邦的,像块没化的冰。
“该换药了。”
林墨对着镜子喃喃自语,从床底翻出铁盒。
里面只有纱布、碘伏和半盒过期的止痛药。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火车票,日期停留在三个月前。
记不清为什么来这里,只记得火车到站时,脑子里只有“烂尾楼”三个字——那里是火灾后唯一没被清理的废墟。
收拾铁盒时,一枚银镯子从缝隙里滚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他从火场废墟里找到的另一半,断口处被磨得很光滑。
他捡起来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突然传来刺痛,镯子内侧刻着的“念念”终于清晰起来。
这个名字像根针,刺破麻木的神经。
他想起扎羊角辫的念念举着镯子在阳光下转圈,秦沐站在一旁笑,喊着“慢点跑”……画面很快碎了,只剩下漫天火光和秦沐最后推他出门时的声音:“带念念跑!”
可他没能抓住她们的手。
“操。”
林墨一拳砸在洗手池边缘,瓷砖裂纹蔓延开来,映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
痛吗?
好像有点,但没所谓。
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首奔三楼而来。
不是雨衣人,脚步声很重,带着慌乱,还有金属碰撞声。
林墨把银镯子藏进衣领,握紧折叠刀贴在门后——死在哪都一样,但别死得太难看。
“林墨!
开门!
是我!”
门外传来男人的大喊,声音嘶哑,“我收到了一样的东西!”
声音有点耳熟。
林墨透过猫眼往外看,晨光里站着个穿工装的男人,三十多岁,满脸胡茬,右手缠着渗血的纱布,左手抱着木盒——和他门口那个一模一样。
他脖子上挂着枚褪色的徽章,轮廓和照片水印很像。
“你是谁?”
林墨没开门,声音冷得像冰。
男人把木盒往地上一放,掀开衬衫露出左肋的疤痕,像条蜈蚣:“看这个!
三年前‘安和仓库’那场火!
你不可能忘了!
我是阿武,当年跟你一起在仓库卸货的阿武!”
仓库、火、疤痕……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心脏抽痛。
林墨猛地拉开门,刀尖抵住他的喉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男人没躲,反而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我就知道是你!
林墨!
我找了你三年!”
他的话突然卡住,眼神惊恐地盯着林墨的身后。
林墨猛地回头,墙角的木盒敞开了,黑布掉在地上,黄铜扣悬浮在半空,发出幽幽的红光。
阿武带来的木盒也自己打开了,两道红光在空中交汇,形成扭曲的光带,像极了黄纸上的门符。
“它们认彼此。”
阿武声音发颤,后退两步撞在墙上,“巷口遇到个女的,她也有这个东西,手里拿着面老镜子,说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这盒子是‘门帖’,收到的人都得去烂尾楼,少一个都不行。”
话音刚落,楼道里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踩在积水里发出“吱呀”声。
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站在楼梯口,怀里捧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反射着晨光,却映出诡异的暗红。
她短发利落,左眉有颗痣,眼神冷得像淬过冰,腰间隐约露出刀柄。
“两个盒子共振,门的气息更浓了。”
女人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悬浮的黄铜扣,铜镜在她掌心微微发烫,“我叫苏晴,收到的指令和你们一样:七日后子时,烂尾楼,三人同行。”
她的视线落在林墨揣着打火机的口袋上,停顿了半秒:“你身上有件旧物带着门的怨气,不是银镯子。”
林墨的指节猛地收紧。
口袋里的Zippo安静得像块废铁,但他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凉意,正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和三年前在火场摸到它时一模一样,那时秦沐的手还握着它。
阿武搓着渗血的纱布,声音发飘:“苏小姐说……说这盒子里的东西叫‘阴器’?
能对付门里的脏东西?”
苏晴弯腰捡起地上的黄铜扣,指尖触到扣子的瞬间,铜镜突然“嗡”地一声震颤,镜面红光流转,照得整个房间泛起涟漪般的光晕。
“阴器是门内怨气凝结的器物,能克制同类,但用一次耗一次本元。”
她把扣子放回木盒,黑布自动覆盖上去,红光瞬间收敛,“这枚扣子养过怨煞,沾过七条人命,是开门的‘钥匙’之一。”
“七条?”
阿武脸色煞白,突然想起什么,“那照片背面写的‘第七个,该你了’……林墨,你是第七个?”
林墨没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的烂尾楼。
照片里戴银镯子的小手在眼前晃,念念的镯子断成两半,他捡走的这半刻着名字,另半只……是不是早就成了别人的“钥匙”?
苏晴的铜镜转向窗外,镜面映出模糊的黑影在烂尾楼的钢筋间游走。
“三年前仓库那场火,烧死的不止登记在册的五个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林墨的耳朵,“你该记得现场少了两具尸体——你的妻子秦沐,和女儿念念。”
林墨的呼吸猛地一滞,折叠刀在掌心硌出红痕。
他当然记得。
警方说可能被烧得尸骨无存,可他在废墟里摸到的,只有这只打火机和半只镯子。
“她们没被烧死。”
苏晴的目光落在林墨衣领露出的银镯子边缘,“她们成了‘门祭’,被锁在门后,怨气养着这扇门。
每个收到木盒的人,都和当年的火有关——要么是幸存者,要么是凶手的亲属。”
阿武突然瘫坐在地,冷汗浸湿了工装:“我爸是当年的仓库管理员老周……火灾后他就疯了,天天喊‘门要开了’,上个月在精神病院上吊了,死前手里攥着的就是这个铁哨。”
他从口袋里掏出枚锈迹斑斑的铁哨,哨口沾着暗红的结痂,“苏小姐说这也是阴器,能吹退鬼影,但吹一次就会头痛欲裂,像有虫子往脑子里钻。”
林墨盯着那枚铁哨,突然想起火灾现场的浓烟里,似乎有人吹过哨子,短促而尖锐,像在求救,又像在驱赶什么。
苏晴把铜镜竖在墙角,镜面正对烂尾楼的方向:“我的铜镜能照出怨魂的真身,但每次使用都会耗损阳气,用多了会被怨气反噬。”
她看向林墨,“你的旧物呢?
能让盒子产生共鸣的,不该只是枚扣子。”
林墨犹豫了几秒,掏出那只焦黑的Zippo。
打火机刚离开口袋,就发出“嗡”的轻响,外壳上的门符纹路亮起红光,与木盒的光晕遥相呼应。
“是‘焚心火’。”
苏晴的眼神凝重起来,“门内最烈的阴火凝结而成,能烧尽怨魂,但用的时候,自己也会被灼烧。”
她指尖划过打火机上模糊的刻痕,“这上面刻的是‘沐’?”
林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那是秦沐刻的,她说这样就不会弄丢了。
楼道里突然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伴随着潮湿的霉味,和昨晚雨衣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苏晴迅速合上铜镜,红光瞬间熄灭:“它来了。”
“谁?”
阿武抓过铁哨塞进嘴里,牙齿打颤。
“门的‘信使’。”
苏晴按住腰间的刀柄,“它在确认我们会不会赴约。
别对视,别说话,让它觉得我们只是待宰的羔羊。”
拖拽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口时,门板传来轻微的挤压感,像有什么东西趴在上面。
林墨盯着门缝,看到一缕黑色的液体渗进来,在地上蜿蜒成门符的形状,所过之处,水泥地竟开始腐蚀出细密的孔洞。
口袋里的打火机烫得惊人,林墨死死攥着,指腹被烫出红痕也没松手。
他看到那道黑色液体里,浮出半片烧焦的布料,和他打火机上嵌着的那片一模一样——是秦沐围裙上的碎花布料。
拖拽声在门口停留了三分钟,然后缓缓远去,楼道里的霉味却越来越浓,像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首到声控灯彻底熄灭,苏晴才松了口气:“它走了。
七日内不会再来,但逾期不到,它会带着门里的东西亲自‘请’我们。”
阿武瘫坐在地,铁哨从嘴里滑落,哨口的暗红结痂变得湿润,像在滴血。
“我爸疯癫时说过,门后有‘倒影’,能变成你最想见的人……”他突然抓住林墨的裤脚,“林墨,你说……我爸是不是见过我妈了?”
林墨没回答。
他走到窗边,烂尾楼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钢筋架之间似乎有黑影晃动,像有人在上面行走。
口袋里的打火机渐渐冷却,刻痕处却依旧发烫,仿佛秦沐的指尖还留在上面。
苏晴收起铜镜,黑风衣下摆沾着的黑色液体正在蒸发,留下灰败的痕迹:“七日内准备好,带足水和伤药,阴器的反噬比想象中更痛。”
她顿了顿,补充道,“带点贴身的旧物,阳气越重越好,能暂时挡住怨气侵蚀。”
林墨摸了摸衣领里的银镯子,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
他要带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只有这半只镯子,和这只烧不尽念想的打火机。
晨雾渐渐散去,烂尾楼的阴影在阳光下收缩,却依旧像头蛰伏的巨兽,等着七日后的午夜,将他们三人一口吞噬。
林墨靠在墙上,听着阿武慌乱的喘息和苏晴检查木盒的动静,掌心的打火机又开始发凉,像在倒计时。
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