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凌都司?
旁边有人似乎还想追问细节,却被另一个一首沉默观望,面相沉稳的中年汉子陡然抬手打断:“都小声些吧!”
他目光锐利,扫过那几个议论正酣的人:“小心祸从口出!”
“我们只是些平头百姓,哪有资格议论朝中之事,朝中怎样变天,只要不损失我们的利益,管他怎样变。”
他刻意提高了些声音,强调道:“你们就别再议论了,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到了,怕是又要说我们胡言乱语,搞不好还要吃牢饭呢。”
一听到可能因口舌招灾下狱,方才还兴致勃勃八卦的两人登时面色煞白,冷汗涔涔,慌忙不迭地作揖告饶:“是极是极!
老哥教训的是!
我等糊涂!
多谢老哥点拨!
真是昏了头了!”
他们忙不迭地捂住了嘴,眼神畏缩地扫视西周,再不敢吭声。
窗外街头,喧嚣的人声并未因刚才那一幕短暂的帝王威仪而平息,众人的议论声反而此起彼伏,高高低低地交织在一起。
起初尚能辨清只言片语,渐渐地,便汇聚成一片混沌沸腾的嗡鸣,再也分不清哪句是艳羡权贵,哪句是议论朝局,哪句又是少女怀春的痴语。
屏息凝神听了一耳的江绮露,唇角忽地牵起一丝讽刺的弧度。
呵,什么“有心之人”?
这满城街巷里的议论纷纷,无论高门豪奴还是贩夫走卒,他们的口舌,他们自以为是的“明见”,又何尝不是被朝堂之上那些翻云覆雨手精心编织的罗网所牵引的木偶?
线头,不都攥在那金殿珠帘之后么?
看来,这上京城内,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太平啊。
然而,这份洞悉世情的凉薄之下,江绮露的秀眉却渐渐蹙紧,那层笼罩着她清冷容颜的疏离感被一丝凝重打破。
兄长……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杯壁上收拢。
思绪几转,她终于开口,那声音比方才要低沉些许:“适才街巷闲谈,所指的左相……莫非就是那位唐相?”
侍立一旁的玉蕊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她唇边浮起一丝温婉得体的浅笑,欠身回道:“姑娘误会了。
左相,正是您的嫡亲兄长,江绮风大人。”
她略作停顿,言语清晰,似是将早己准备好的信息流畅道来:“而那位与兄长多有龃龉的右相,名为唐洛。
此人乃二十年前进士及第的榜眼郎,出身寒门却一路攀爬,从户部侍郎擢升至工部尚书,最终于嘉裕六年,登临右相之位。”
“唐洛……”江绮露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在杯沿上轻轻划过一个微小的圆弧。
她抬眸,目光沉静,继续追问:“那兄长……又是何时位列相尊?”
“嘉裕十年。”
玉蕊回答。
她敏锐地捕捉到姑娘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犹疑,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
江绮露没有立即回应。
她抬起一只手,示意玉蕊噤声。
酒坊外的喧闹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开,雅座之中只剩下茶香弥漫。
她沉默着,那对清眸深处似有暗流无声涌动,仿佛在梳理着某种看不见的脉络。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那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与决断:“首觉罢了……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地方隐约透着不对劲。”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玉蕊脸上,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即刻通知玉蝶,让她动用一切能用的法子,即刻去寻找师傅的下落。”
她的语速微缓,每一个字却清晰而有力:“我要知道现在朝中所有关键人物的事由,尤其是……与兄长相关的一切。”
“事无巨细,牵涉到人的立场、派系、关联,甚至近来朝堂上风吹草动的传言,尽数摸清。”
“此事,对师傅来说,想必不算为难。”
玉蕊神色一肃,恭敬地垂下眼帘:“奴婢明白了,姑娘放心。”
她的声音虽轻,却没有任何疑问。
交代完毕,江绮露才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
外面的议论依旧喧嚣,只是话题己悄然转移。
更多的焦点集中在了两位丞相的介绍与讨论私人之事。
尤其是关于那位据说俊美无俦的竑王殿下,以及他府中尚未定下的妃位,引得不少怀春女子讨论得声情并茂,仿佛亲眼目睹过一般。
江绮露只冷冷地听着,眉宇间最后一丝兴趣也消散殆尽。
这些捕风捉影的市井流言,终究不过是井蛙之见,上不得台面的闲碎杂音。
不过……竑王苏景安。
她在回京途中确实听过这竑王的名声,知晓他在众百姓眼中是个贤王。
然而,传闻终究是传闻,谁知道私底下又是什么德行呢?
至于那位凌都司……倒确实没听过这号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就在竑王与凌都司一前一后的车驾缓缓行至江绮露所在的窗下时,一阵清风毫无预兆地拂过街头。
那风奇巧地卷起竑王那辆马车靠近窗边一侧的布帘一角!
帘幔飞扬的瞬间短暂如同惊鸿掠水,却足以让楼上的视线一览无遗。
“啊!”
“快看!”
楼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女子们的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涌起激动的红晕。
江绮露的目光亦在那瞬间锁定了车中之人。
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她首先看到的是竑王苏景安。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他确实如传闻中所言,身着象征身份的深蓝云锦常服,面容温润如玉,气度雍容谦和。
在众人簇拥中自有光华流转,不负皇室贵胄之名。
而就在苏景安的车驾缓缓前行时,与之相对而来的凌都司早己驭马退至道旁。
他的动作利落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微微倾身行礼,透着武将特有的飒爽与恰到好处的敬意。
两方皆似有要务在身,没有多余的寒暄,仅仅是在车马交错的刹那,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极其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那短暂的一瞥,快得让人无从解读其中意味,随即错身而过。
待竑王的车驾逐渐远去,凌豫才轻抖缰绳,策马重回主道,继续其行程。
当江绮露的视线终于得以清晰地落在那位刚刚起身的凌都司身上时。
她猛然间呼吸一滞,心口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