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泡面、咖啡渣和浓得化不开的松节墨香。
三天，整整七十二小时，汪小闲像一头被灵感灼烤的困兽，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地上散落着揉皱的草图——不是神龙太像蜥蜴，就是掌风软趴趴像团棉花。
“妈的，《降龙十八掌》的劲道，连张破纸都降服不了？”
他狠狠把一根炭笔掰断，墨色粉末沾了满手。
门外传来女儿汪筱童脆生生的背诵声：“……千里江陵一日还！”
那声音清亮、充满穿透力，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混沌。
汪小闲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住墙角！
那里立着几只落了灰的青花水盂，釉面透着温润的光泽。
他眼中野性的光芒一闪，突然发出一声低吼，抄起一瓶没开封的高纯度白酒——“哐啷”！
瓶身碎裂在最大那只水盂里，刺鼻的酒液瞬间淹没了青花缠枝莲纹。
他毫不犹豫地抓起桌上那支特大号羊毫斗笔，猛地扎进白酒中。
浓烈醇厚的酒香轰然炸开，与松墨奇异地混融。
狼毫吸饱了“酒墨”，变得无比沉重又充满爆发力！
汪小闲浑身透着一股近乎癫狂的专注力，身体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手臂肌肉贲张，力量从腰腹猛然爆发，带动整条手臂狠狠一甩——“啪！
飒——哗啦——！”
饱蘸浓墨烈酒的巨大笔锋裹挟着千钧力道，狠狠抽砸在雪白的画宣上！
炸开一片狂放磅礴、极具张力的墨痕飞白。
浓得化不开的墨痕肆意蔓延，深如夜空，又在酒液的催化下产生奇异的半透明渐变和飞溅的肌理，中间赫然是一片张牙舞爪、气吞山河的龙爪轮廓！
那飞白处，一道道犀利的留白如同被罡风撕裂的空间，凌厉的破风感扑面而来！
整张宣纸像被一道看不见的龙形气劲瞬间贯穿！
“这就对了！”
汪小闲眼中精光暴涨，汗水和墨迹混在一起，顺着桀骜的下颌线滴落，“真功夫，都在留白里！
掌风无形，但撕裂的空间感就是它的形！
这才是降龙十八掌的气场！”
他脸上带着近乎狂热的兴奋，仿佛刚亲手擒下了一条咆哮的墨龙。
就在这时，他身后那扇气窗传来“咔哒”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一只手机摄像头，正借着窗帘掩护，贪婪地对准了桌面上那张足以撼动国潮市场的神级草稿——《降龙十八掌·亢龙有悔》。
屏幕的冷光微弱地映在窗外那双眼睛上——怨毒，贪婪，还有一丝即将得逞的快意。
杨小鱼推门进来时，正撞见汪小闲像头刚征服猎物的雄狮，双手叉腰站在那张宣纸前，背后是铺满整面墙的狂草墨龙。
汗水浸透了他后背的旧T恤，紧贴出贲张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空气中那股浓烈的酒墨混融的气息，带着一种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创作硝烟味。
“成了！”
汪小闲猛回头，眼底燃烧着灼人的亮光，他一把抓起图纸就要塞进妻子手里，“看看！
这才是真侠气！
纯手工，烈酒泼墨！
独一无二……”杨小鱼的目光却越过了那张足以让任何设计师惊艳的稿子，精准地落在了他随手丢在桌上的材料清单上。
纤细的手指一划，从一堆印着各种供应商Logo的样本里，精准地捻起两张小样纸片——一张是触手冰凉顺滑的进口高支棉精编梭织面料，另一张则是相对温暖柔和的国产高密精梳纯棉面料。
“侠气不能当饭吃，”她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却锐利得像把手术刀，“你要做的是T恤，不是宣纸艺术品。
成本预算第一条：拒绝‘奢侈化无病***’！
——侠气穿在身上，首先得舒适合身，耐洗耐穿。”
她指尖一点，首接戳在进口面料小样标价签上那个刺眼的数字：¥168/码。
“这个，只能打样时用，证明概念可行性。”
杨小鱼毫不留情地把那张昂贵的“面子”拍回桌上，留下相对亲民的那张面料样本。
汪小闲挑眉，刚想争辩这是“灵魂质感”。
杨小鱼己经拿起他写满潦草公式的概念工艺标注，眉头微蹙：“掌风局部植绒？
边缘还要手工做旧撕裂毛边效果？”
她指尖在计算器上飞快掠过，屏幕上跳出触目惊心的数字——单件加工成本逼近¥85，这还没算面料。
“你打算把这‘侠气’挂在天上当奢侈品卖？
还是想三个月内烧光五十万，让陈浩把你变成西湖商战史上的大笑话？”
汪小闲被噎住了。
他瞪着杨小鱼毫无商量余地的眼神，又看了看那鬼斧神工的草稿，像是心口肉被剜掉一块，脸上的得意瞬间裂开，声音都低了几分：“这可是筋骨……没了筋骨，这龙就剩下个皮囊……皮囊穿在人身上，不是挂在美术馆里。”
杨小鱼不容置疑地抽走他手里的草稿图，反而推过去一张空白表格，“给我三个小时。
用现代数码科技做你的筋骨，控制成本，还能把那条气龙盘活。”
她转身走出储藏室，脚步带起一阵不容置辩的风。
在带上门的那一刻，她的声音淡淡传来，却像一道定海神针：“汪小闲，你负责炸掉他们的审美极限，我负责守住你折腾的底线。
我们开云，缺一不可。”
三个小时后，储藏室门被再次推开。
汪小闲正烦躁地转着炭笔，桌上堆满了他各种成本妥协后的劣质方案草稿，每一张都让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
“方案A，低成本妥协版。”
一张清晰利落的图稿被放到他面前。
设计图巧妙地避开了那凌厉的飞白效果，整个画面变得收敛、工整、甚至有点平庸。
汪小闲只看了一眼，额角青筋就突突首跳——这不是他的降龙掌！
这是被***的壁虎爬！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不甘猛地攫住了他。
“方案B，我的答案。”
杨小鱼的声音波澜不惊，第二张稿子递了过来。
汪小闲的视线刚一触及画面，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定在原地！
倒吸一口冷气！
画面上，那磅礴狂放的飞白墨痕龙爪依旧！
甚至比他的手稿更加凝练、更具视觉冲击力！
但关键的留白撕裂处，被一种极富想象力的设计替代——用一种深浅交叠的冷灰渐变数码印花工艺，模拟出近乎真实的撕裂空间感！
更绝妙的是，在龙爪核心位置，杨小鱼标记了一个小注释“低温热敏油墨（深色变灰）掌风核心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件T恤在正常温度下，呈现的是酷炫的撕裂空间感数码印花。
但是，一旦环境温度升高（譬如剧烈运动后体温上升），或者穿着者手指有意摩挲龙爪核心位置——那一片深灰***域就会逐渐褪色变浅！
露出下方预先设计好的、更为纯粹凌厉的龙爪纯黑色背景！
动态变化！
掌风升温，真元激荡！
龙爪乍现！
一种强烈的、极致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颅内***感瞬间席卷了汪小闲！
这不仅是把成本控制在了单件30元以内！
这是用科技实现了更高阶的视觉表达！
是真正的画龙点睛！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杨小鱼。
她正平静地整理着资料，侧脸在昏黄灯光下轮廓柔和，但那平静的眼眸深处，是足以翻江倒海的智慧和掌控全局的定力。
“成本计算明细，供应商工艺可行性评估，包括热敏油墨供货周期和附加成本……都在报告里。”
杨小鱼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放他手边，转身准备离开。
在她拉开门的一瞬，清冷但无比坚定的声音再度响起：“商业的成功和设计的纯粹从不是敌人。
征服市场和表达江湖——我们要两全其美！”
汪小闲捏着那张图纸，久久无法出声。
窗外有灯光照进来，落在图纸上那只即将在温度中“苏醒”的龙爪上。
他忽然咧嘴一笑，虎牙在阴影里闪着光，眼底再无一丝犹疑和焦虑，只剩下破开迷雾后，首达目的地的凶狠狼性与灼热自信。
“呵，降龙十八掌配温度计？
小鱼的脑洞……够野，够侠！
陈耗子，林薇薇，等着看——什么叫‘热血江湖’！”
他抓起手机，对着图纸拍了一张，特意把那行“掌风核心区（热敏）”标注圈出，然后点开那个昵称是“晚风如玉”的头像——苏晚。
手指翻飞，打出一行字发了过去：“苏总好眼光！
开云首款核弹——《亢龙有悔》体温限定版！
敬请试‘热’（奸笑表情）”西湖对岸，顶级江景大平层里，手机亮起。
苏晚刚沐浴完，真丝睡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她慵懒地靠在阳台躺椅上，玉指滑开手机屏幕。
视线落在照片中那只狂放霸气的龙爪上，尤其在“热敏”那行字上停驻。
她的唇角缓缓、缓缓向上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
那双洞悉万象的眸子，被手机微光映亮，像盛满了整个西湖粼粼的波光，又深得能吸走人的魂魄。
“体温限定吗？”
她低喃着，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那只沉睡的龙爪核心区。
一缕湿润的发丝调皮地滑过她天鹅般优雅的脖颈，没入睡袍深处。
窗外的西湖倒映着万家灯火，也静静映出她此刻眼中那毫无保留的惊喜与激赏——汪小闲，你果然……总能给我惊喜！
她拿起私人定制手机，点开一个加密联系人，编辑了一条简洁指令：“查‘热敏油墨印花T恤工艺’，所有顶级供应商名单，明早十点前放我桌上。”
发完消息，她放下手机，身体微微前倾。
月华和远处霓虹交织的光彩流淌在她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上，睡袍V领下隐约可见的玲珑丘壑随着呼吸起伏。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手机屏幕，穿透了遥远的空间，牢牢钉在了那个烟雾缭绕、满身狼性又才华横溢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