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扑在脸上,她眯起眼,透过取景框观察这座矗立在悬崖边缘的白色建筑——十二年了,它依旧像一把利剑,刺进灰蓝色的天空。
“据说这里每年都有***者。”
程星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靠在锈蚀的栏杆上,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是随时会被海风卷走。
林昼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们以为跳进海里……”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被浪声淹没,“就能回到事故发生前。”
林昼的手指猛地僵住。
——这句话太熟悉了。
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有人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她缓缓转身,镜头不由自主地对准程星野。
取景框里,他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血色,腰间那道蜈蚣似的疤痕从衬衫下摆露出一截,狰狞地盘踞在皮肤上。
“你腰上的伤……”她下意识开口,又猛地闭嘴。
程星野低头看了眼,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小时候留下的。”
他没有多说,但林昼的指尖己经开始发冷。
——那道疤的位置,和当年车祸里那个男孩的伤口完全重合。
就在这时,灯塔顶端的灯光突然熄灭。
整个悬崖瞬间陷入黑暗。
林昼的呼吸一滞,手指死死攥住相机带。
黑暗像是潮水般涌来,耳边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和记忆里那场车祸的撞击声重叠——玻璃碎裂。
金属扭曲。
母亲的尖叫声。
她的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星星眠》。”
程星野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他轻轻哼起一首童谣,调子像是被海水泡得发皱,却莫名让人安心。
林昼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妈妈哄她睡觉时唱的歌。
怎么会……应急灯的按键被按下,一束冷白的光刺破黑暗。
林昼这才发现,程星野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她和悬崖之间,额头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锁屏是一张模糊的童年照——两个小孩蹲在海滩上堆沙堡,背景正是这座白崖灯塔。
林昼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
程星野迅速熄屏,但己经来不及了。
“小时候的照片。”
他轻声说,目光落在远处的海平线上,“可惜有些噩梦,是唱不走的。”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来电显示——周教授。
林昼的指尖猛地收紧。
——周砚白。
当年负责车祸调查的精神科专家。
程星野接起电话,背对着她说了几句什么,但林昼己经听不进去了。
她的耳边只剩下那首未唱完的童谣,和记忆里某个暴雨夜,有人对她轻声哼唱的调子——一模一样。
林昼的视线落在程星野的手机上。
他的锁屏照片里,那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是她。
她认得那条裙子,那是母亲送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照片里的她正蹲在沙滩上堆城堡,而身旁的男孩低头专注地挖着沙子,侧脸轮廓与现在的程星野重叠。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程星野挂断电话,转身时,目光落在她攥紧的相机上。
“拍到了吗?”
他问,声音平静得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林昼低头看向取景框——停电前的最后一帧,是程星野站在悬崖边缘的背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随时会坠入深渊。
“没有。”
她撒谎了。
程星野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按在她肩上。
“林昼。”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你记得那天吗?”
她没有回答,但心跳声震耳欲聋。
“车祸那天。”
他继续说,手指微微收紧,“你妈妈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林昼的呼吸停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染血的手指,破碎的车窗,逆光伸来的手。
还有那句被爆炸声吞没的——“活下去。”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程星野听见了。
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柠檬糖,递给她。
“吃吗?”
他问,语气轻松得像是随口一提,“对低血糖……很有效。”
林昼盯着那颗糖,突然想起十二年前,救护车上,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柠檬糖。
甜中带酸的味道,混着血腥气,成了她记忆里最鲜明的烙印。
她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
那一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他的掌心里,有一道疤。
和她记忆里那个男孩的伤痕,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