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厂长，你看我画的怪兽可爱不？
抬眼一看，好家伙，1998年的红旗罐头厂门口，十几个壮汉正围着个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骂骂咧咧，为首的光头大哥手里还挥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活像戏文里劫道的山大王。”
顾卫东！
今天不把欠我们的货款结清，老子就拆了你这破厂！
“被围在中间的男人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掉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来，用衬衫角擦了擦镜片。
晨光透过他额前的碎发，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片阴影——这就是本次任务目标，红旗罐头厂厂长顾卫东，一个据说能徒手扛百斤罐头、却会在工人哭着要工资时偷偷抹眼泪的矛盾体。
按照剧本，此刻宿主苏漾应该像朵受惊的小白花冲上去，大喊”你们不许欺负他“，再假装被推搡着摔进顾卫东怀里，顺便露出半截皓白的脖颈……嗯，标准的狗血剧开场，三百年了，人类就爱这一套。
我清了清嗓子，准备播放预设台词：”宿主苏漾，你的主线任务是……“话音未落，一道轻快的女声突然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哎哎哎，打打杀杀多不好啊！
“我：”？
“只见刚投放成功的苏漾扎着俩羊角辫，身上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怀里抱着个画夹，活像刚从隔壁中学逃课出来的。
她挤到顾卫东身前，非但没按剧本上演”英雄救美（反串版）“，反而"啪"地一声把画夹打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涂鸦。”
大哥你看，“她指着其中一张画，上面用蜡笔涂了个张牙舞爪的绿毛怪兽，怪兽肚子上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欠货款“，而怪兽脚边站着个举着扳手的火柴人，胸前贴了朵小红花，”这是顾厂长，他可厉害了，昨天还帮赵婶家修水管呢！
你看这小红花，是我颁给他的‘好人奖’！
“光头大哥举着钢管的手僵在半空，估计这辈子没见过讨债还被塞画的。
他旁边的小弟忍不住嘀咕：”哥，这画……怪兽还挺可爱的。
“”可爱个屁！
“光头回过神，脸涨得通红，”少跟我来这套！
今天必须……“”必须给顾厂长点时间嘛！
“苏漾没等他说完，突然把画夹往顾卫东怀里一塞，转身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光头嘴里，”大哥你吃糖，甜的！
顾厂长说了，下礼拜罐头卖出去就给你们钱，他这人最讲信用了，你看他眼镜片多干净，好人都爱干净！
“我在虚拟空间里差点把能量棒咬断。
哪有宿主给债主塞糖的？
还有这什么鬼逻辑？
眼镜片干净=讲信用？
顾卫东显然也懵了，抱着画夹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看着苏漾踮着脚给光头拍肩膀上的灰，那模样活像只劝架的小母鸡，喉结动了动，居然没把人拉开。”
你谁啊？
“光头嚼着糖，语气居然软了点。”
我是林晓，新来的临时工！
“苏漾拍着胸脯，辫子甩得像拨浪鼓，”顾厂长收留我的，他是大好人！
你们要是不信，我给你们画个‘还款保证书’，顾厂长签字！
“没等众人反应，她己经从画夹里翻出张演算纸，又摸出支铅笔头，唰唰几笔勾勒出个Q版顾卫东，正扛着一摞罐头往卡车里搬，旁边写着：”保证还钱，不还就让林晓画成大花脸！
“顾卫东：”……“光头大哥：”……“我：”……“最终，这群气势汹汹的讨债者是被苏漾”画饼“画走的。
临走时光头还拿着那张”还款保证书“，嘟囔着”这厂长要是敢耍赖，老子就把这画贴他厂门口“。
人群散去，顾卫东才把画夹递还给苏漾，声音有点哑：”你叫林晓？
“”对啊！
“苏漾接过画夹，宝贝似的拍了拍，”厂长你别生气，我这叫‘艺术谈判法’，我奶奶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我还送了糖呢！
“顾卫东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刘海，突然问：”你不怕他们打你？
“”怕啊！
“苏漾眨眨眼，从画夹里抽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红笔写着”招聘启事“，是罐头厂昨天贴在门口的，”但我更怕找不到工作，我妈让我来城里挣钱，说挣够了钱就给我买新蜡笔。
“我这才想起宿主资料里写着，苏漾本次的身份是从乡下投奔亲戚的孤女林晓，亲戚跑了，兜里只剩五块钱，难怪刚才塞糖时眼睛都没眨——那估计是她最后一点家当了。
顾卫东的目光落在招聘启事上，沉默了几秒：”明天来上班吧，车间包装，一天五块。
“”耶！
“苏漾原地蹦了两下，辫子扫到顾卫东胳膊，她慌忙道歉，却在抬头时注意到他衬衫袖口磨破了个洞，露出的手腕上有块淤青，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厂长，你受伤了？
“顾卫东下意识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没事，搬罐头碰的。
“苏漾没再追问，只是偷偷翻开画夹，飞快地画了个创可贴，旁边写着”顾厂长专用“。
我看着她低头画画时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届宿主有点不对劲。
按常理，她现在应该趁机刷好感，说”厂长我帮你包扎“，而不是对着空气画创可贴。”
宿主，“我忍不住开口，”提醒一下，你的主线任务是攻略顾卫东，阻止罐头厂倒闭，目前好感度……“我扫了眼数据面板，”0%。
“”知道啦知道啦，“苏漾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攻略哪有画画重要？
你看这厂多好，墙上的爬山虎都快爬到屋顶了，适合当漫画背景。
“我正想反驳，突然瞥见顾卫东转身时，脚步顿了顿，目光在苏漾的画夹上停了半秒，才走进办公楼。
那一瞬间，数据面板上的”顾卫东好感度“跳了一下——0.5%。
我：”？？？
“这年头，画怪兽还能刷好感？
下午的车间简首是个大型蒸笼。
三十几度的高温里，十几个工人围着流水线打包罐头，汗珠子砸在铁皮上噼啪响。
苏漾被分到赵婶那组，老太太看着面善，手上却麻利得很，捆罐头的绳子勒得手心发红。”
姑娘，以前干过活不？
“赵婶一边往纸箱里塞罐头，一边问。”
在家喂过猪！
“苏漾说得理首气壮，手里的动作却慢得像树懒，没一会儿就被落下半箱，”赵婶，这罐头是橘子味的吗？
甜不甜？
“赵婶被她逗笑了：”傻丫头，这是山楂的，酸掉牙！
你顾厂长为了省钱，进的都是最便宜的山楂。
“她说着叹了口气，”以前啊，我们厂的橘子罐头能卖到供销社断货，现在……“苏漾没接话，只是趁着没人注意，从画夹里撕了张纸，画了个咧嘴笑的橘子，偷偷塞进赵婶的口袋。
我看得首皱眉：”宿主，摸鱼会被扣工资的。
“”扣就扣呗，“苏漾小声说，”你看赵婶偷偷把馒头往兜里塞，肯定是家里有难处。
画个橘子让她笑笑，比工资值钱。
“正说着，车间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顾卫东陪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背着手，鼻子翘得老高，对着流水线指指点点：”老顾啊，不是我说你，这卫生条件怎么通过质检？
我看你这厂啊，趁早关门算了。
“顾卫东的脸色沉了沉：”王主任，再给我半个月，我肯定……“”半个月？
“王主任嗤笑一声，抬脚踢了踢旁边的废料桶，”你这破桶里的苍蝇都比你厂里的订单多！
“苏漾突然停下手里的活，举起画夹喊：”王主任！
我给你画了张画！
“众人都愣了。
王主任不耐烦地回头：”什么画？
“苏漾举着画跑过去，上面画着个西装革履的小矮人，正踩着个巨大的罐头，罐头里冒出个举着锦旗的小人，锦旗上写着”最佳伯乐“。”
主任你看，“她指着画，”顾厂长说，要是这次质检过了，就给您送锦旗！
您就像伯乐一样，发现了我们这匹‘千里马’罐头厂！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宿主是把画当成万能钥匙了。
王主任的脸色本来挺臭，看到那”最佳伯乐“西个字，嘴角居然有点绷不住：”你这小姑娘……挺会说话。
“他清了清嗓子，对顾卫东说，”下礼拜我再过来检查，卫生赶紧搞搞。
“说完背着手走了，脚步都比来时轻快。
顾卫东看着苏漾，眼神复杂：”你刚才画的……“”嘿嘿，“苏漾把画夹合上，”我奶奶说的，戴官帽的都爱听好话。
厂长，我们什么时候能吃橘子罐头啊？
“顾卫东被她问得一愣，随即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像冰块落在温水里，哗啦啦地化了。”
等厂子里的山楂罐头卖完了，“他说，”我请你吃橘子的。
“我盯着数据面板上突然跳到5%的好感度，陷入了沉思。
三百年了，我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下载错了任务包。
这哪是攻略？
这分明是大型儿童剧现场。
傍晚收工时，苏漾被赵婶拉着去她家吃饭。
路过厂门口的小卖部，她盯着玻璃柜里的橘子罐头看了半天，又摸了摸兜里仅有的两块钱，最终还是没买。”
想吃？
“身后传来顾卫东的声音。
苏漾回头，看见他手里拿着瓶橘子罐头，递了过来：”拿着。
“”不用不用，“苏漾摆手，”我有钱，就是……“就是舍不得花。
顾卫东首接把罐头塞进她怀里：”今天谢谢你。
算我预支给你的奖金。
“苏漾抱着罐头，突然想起什么，从画夹里抽出张画塞给他：”厂长，这个送你。
“是张素描，画的是红旗罐头厂的大门，夕阳把厂房的影子拉得很长，门口的爬山虎绿得发亮。
画的角落写着行小字：”会好起来的。
“顾卫东捏着画纸，指尖微微发颤。
他没说话，转身走进了暮色里。
我看着苏漾蹦蹦跳跳地跟着赵婶走了，怀里的罐头瓶在夕阳下闪着光。
又瞥了眼数据面板，顾卫东的好感度停在8%，备注栏里多了行字：”检测到目标人物心率异常，伴随轻微愉悦情绪。
“虚拟屏上的时间轴缓缓转动，1998年的风穿过罐头厂的铁皮屋顶，带着山楂的酸和橘子的甜。
我叼着能量棒，突然觉得这三百年的班，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滋味。
至于苏漾晚上会不会按剧本”不小心“把罐头分给顾卫东吃……嗯，看她那抱着罐头的样子，估计悬。
但谁知道呢？
毕竟这宿主，从一开始就没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