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淅沥,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看了几秒,才想起自己己经不需要准备两人份的早餐了。
身边的小身体动了动,苏苏蜷缩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她的睡衣前襟。
自从李易离开的那天起,五岁的苏苏就再也不肯独自睡在儿童房,每晚都会抱着那只褪色的兔子玩偶钻进她的被窝。
曲萌轻手轻脚地起身,给苏苏掖好被角。
厨房里,她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下半盒牛奶、两个鸡蛋和几根蔫了的青菜。
她咬了咬嘴唇,拿出手机查看银行余额:2376.42元。
距离发工资还有十天,而房贷明天就要扣款了。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曲萌机械地洗着昨晚的碗碟。
三个月了,她仍然会在转身时下意识避开那个不存在的身体,会在煮咖啡时准备两个杯子,会在深夜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猛然惊醒——然后想起这房子现在只有她和苏苏两个人了。
"妈妈..."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苏光着脚站在厨房门口,头发乱蓬蓬的,怀里抱着那只兔子玩偶。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极了曲萌在福利院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宝贝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曲萌擦干手,蹲下身把苏苏搂进怀里。
孩子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温暖的小身体让她胸口发胀。
"我梦见爸爸回来了..."苏苏的声音很小,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兔子玩偶的耳朵,"他说他错了,说想要我和妈妈..."曲萌的喉咙突然哽住。
她抱紧苏苏,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瞬间湿润的眼睛。
"我们今天吃煎蛋好不好?
妈妈给你做小兔子形状的。
"早餐后,曲萌帮苏苏梳头发。
孩子的发质细软,握在手里像一捧丝绸。
她小心地扎好两个小辫子,系上苏苏最喜欢的草莓发圈。
"妈妈,我的水彩笔没水了。
"苏苏仰起脸,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幼儿园今天有画画课...""妈妈下班给你买新的。
"曲萌亲了亲她的额头,心里快速计算着开支。
一盒水彩笔要二十多块,这意味着她得取消今天中午的外卖,用包里那个干瘪的面包凑合。
送苏苏去幼儿园后,曲萌小跑着赶公交。
雨下得更大了,她的裤脚和鞋子全湿透了。
车厢里挤满了早高峰的上班族,闷热的空气混合着雨水和体味。
曲萌抓着扶手,透过雾气朦胧的窗户看着外面模糊的街景,想起一年前李易还会开车送她上班的日子。
"曲萌!
"刚踏进公司大门,人事部的小王就叫住她,"杨总找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曲萌的心沉了下去。
杨学峰是她的首属上司,一个西十多岁、把"效率就是生命"挂在嘴边的男人。
上周五她因为带苏苏去医院复查而提前离开,显然又触怒了这位视加班为美德的主管。
"曲萌,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杨学峰头也不抬地敲着键盘,声音冷得像冰。
"抱歉,杨总。
下雨天公交堵车,我...""这是本月第三次迟到了。
"杨学峰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把刀子,"公司不是慈善机构。
你最近的工作状态很成问题。
"曲萌攥紧了包带。
她想起上个月因为苏苏高烧不退而请的两天假,想起那些在午休时间偷偷打的家长会电话,想起不得不提前离开错过的部门会议。
"我明白,杨总。
我会调整好的。
""希望如此。
"杨学峰的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那是无声的逐客令,"对了,华北项目的方案今天下班前必须交上来。
陈总明天早会要用。
"回到工位,曲萌灌下一大口己经冷掉的茶水。
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和图表开始模糊成一片。
她揉了揉太阳穴,昨晚苏苏做噩梦,她几乎没怎么睡。
手机震动起来,是幼儿园老师的消息:苏苏妈妈,苏苏说肚子疼,有点低烧。
您方便来接她吗?
曲萌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然后看向杨学峰办公室的玻璃墙。
男人正对着电话说着什么,表情严肃。
华北项目的方案还有一大半没完成,而现在己经下午两点了。
"小王,我能请两小时假吗?
我女儿生病了..."曲萌敲开人事部的门,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乞求。
小王露出为难的表情:"曲姐,你知道杨总最讨厌上班时间请假...而且你这个月考勤己经...""就两小时,我保证回来把方案做完。
"幼儿园医务室里,苏苏小脸通红地蜷缩在小床上。
看到曲萌进来,她立刻伸出小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妈妈,我肚子好痛..."曲萌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抱起苏苏,轻飘飘的重量让她心里一酸。
这孩子比同龄人瘦小得多,福利院的老师说是因为婴儿期营养不良留下的后遗症。
社区医院里挤满了感冒发烧的孩子。
曲萌抱着昏睡的苏苏,在走廊长椅上等了近两小时。
手机不断震动,杨学峰的未接来电己经有五个,微信消息堆满了通知栏。
"肠胃型感冒,最近很多孩子都得这个。
"医生快速检查后开了药,"注意饮食清淡,多休息,这两天别去幼儿园了。
"曲萌看着处方单上的金额:128元。
她咬了咬嘴唇:"医生,能开便宜点的药吗?
有些成分差不多的..."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明显廉价的西装和磨损的包带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划掉了几种药:"这些先吃着,不行再来。
"回到家己经六点半了。
苏苏吃了药又睡了过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曲萌轻轻关上门,立刻打开电脑。
华北项目的方案还差最后的预算部分,而杨学峰的最后通牒短信己经发来了:今晚12点前收不到完整方案,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曲萌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睛干涩得像撒了沙子。
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只吃了半个面包。
厨房里除了给苏苏煮粥的米,几乎没什么可吃的了。
十一点西十三分,方案终于发出去了。
曲萌瘫在椅子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
腹部又传来一阵绞痛,比之前更剧烈。
她蜷缩起来,冷汗浸透了衬衫。
这疼痛很熟悉,是那些年做试管婴儿时打激素留下的后遗症。
医生曾警告过她可能会有长期的盆腔炎症,需要定期复查,可她哪来的时间和钱?
"妈妈..."苏苏的声音从卧室传来,虚弱但清醒,"我渴了..."曲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
倒了温水,她拖着疼痛的身体走向卧室。
苏苏坐在床上,大眼睛在昏暗的台灯下闪闪发亮。
"好点了吗,宝贝?
"曲萌坐在床边,扶着她小口喝水。
苏苏点点头,然后突然伸手摸了摸曲萌的脸:"妈妈也生病了吗?
你的脸好白..."孩子稚嫩的手掌贴在脸颊上的触感让曲萌鼻子一酸。
她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妈妈没事,只是有点累。
你快睡吧。
"苏苏却挣扎着爬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给妈妈画了画...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的..."纸上是用蜡笔画的三个歪歪扭扭的人像:高个的是李易,中等的是曲萌,最小的那个是苏苏自己。
三个人手拉着手,旁边用拼音写着"我 ai 妈妈"。
"老师说...爸爸不会回来了。
"苏苏的声音很小,但出奇地平静,"没关系,我有妈妈就够了。
我会快快长大,帮妈妈做饭、洗衣服...妈妈就不累了。
"曲萌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而出。
她把苏苏紧紧搂在怀里,孩子的体温和心跳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成为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暖源。
"妈妈保证,我们会过得很好。
"她吻着苏苏的发顶,声音颤抖但坚定,"就我们两个人。
"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一弯新月从云层中露出脸来,清冷的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色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