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荒唐日子
他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我蹦跳着踢飞三个空酒瓶,突然一拍大腿:“得,以后你就是贫道的首席大弟子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红本本,上面用毛笔写着“仙门结业证”,盖章处歪歪扭扭画着个八卦,边角还沾着块风干的狗肉渣。
打那起,我就成了铁拐李的“跟屁虫”。
每天天不亮,他就用拐杖敲我的窗户,避尘龙从杖头探出来,吐着信子往我被窝里喷凉气。
“走,喝豆汁去。”
他棉袄上的油渍蹭在我新买的T恤上,“北海龙宫的虾兵昨儿托梦,说城南豆汁摊的酸臭味,比东海千年墨鱼的屁还地道。”
那豆汁摊老板见我们就头疼。
铁拐李总往豆汁里撒他的“秘制仙粉”——后来我才知道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烟灰,撒完还得让避尘龙对着碗吹口气,说是“龙涎提鲜”。
有回吹得太猛,豆汁溅了隔壁桌大爷一脸,大爷操着拐棍追了我们三条街,他倒好,边跑边喊:“老爷子您这腿脚,比贫道的瘸腿利索!
要不拜我为师?”
三伏天热得柏油路能煎鸡蛋,铁拐李却裹着那件破棉袄,蹲在公交站台盯着来往姑娘首乐。
“你看那穿短裙的,”他用拐杖戳戳我胳膊,避尘龙突然支棱起脑袋,龙睛瞪得溜圆,“腿肚子比嫦娥的广袖还白,贫道赌三根龙须,她准是狐狸精变的。”
我刚要提醒他那是隔壁美容院的老板娘,他己经蹦起来挥手:“姑娘留步!
贫道会看相,免费给你算姻缘——顺便问问你这短裙在哪买的?”
被人泼了凉茶后,他抹了把脸,反倒更来劲。
拉着我蹲在树荫里,掏出个小本本记笔记,标题写着“凡间美色图谱”,里头画满了歪歪扭扭的长腿,旁边还标着“太白金星看了都得流鼻血比七仙女的裙摆还晃眼”。
正写得入神,卖冰棍的老太太推着车经过,他一把抢过三根绿豆沙,塞给我一根,自己举着两根往棉袄里塞:“给避尘龙降降温,这小子快热得褪鳞了。”
要说他最痴迷的,除了狗肉火锅,就是洗浴城。
每周三雷打不动要去“瑶池水会”,说是那的搓澡师傅能搓出“仙气”。
有回刚泡进池子,他就掏出二锅头往水里倒,边倒边喊:“都让让都让让,贫道给你们调个‘醉八仙浴’,泡完能飞升!”
结果池子里的大叔们全跳了出来,有个戴金链子的大哥指着他骂:“你往池子里撒尿啊?”
他还振振有词:“这是仙酒!
当年吕洞宾在岳阳楼泡澡,全靠这玩意儿打通任督二脉!”
搓澡师傅见了他就躲。
上次给他人工推背,他突然嗷一嗓子,说师傅的手法像“白骨精挠痒痒”,非要亲自示范“天罡三十六搓”。
结果一拐杖下去,把人家的搓澡巾戳了个窟窿,避尘龙还趁机叼走了师傅的肥皂,在池子里追着泡泡玩。
最后老板免了单,还塞了两张优惠券,只求我们再也别来。
铁拐李却把优惠券当宝贝,第二天就拉我去KTV。
他非得点《贵妃醉酒》,拿着麦克风吼得比杀猪还难听,唱到“海岛冰轮初转腾”,突然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学着杨贵妃扭胯,破棉袄的下摆扫倒了果盘,葡萄滚了一地。
避尘龙从杖里钻出来,叼起颗葡萄就往他嘴里送,他边嚼边喊:“再来一首《爱情买卖》!
贫道要给玉帝发视频,让他瞧瞧凡间的仙乐!”
旁边包厢的小年轻受不了,踹开门理论。
铁拐李正唱到“当初是你要分开”,突然把麦克风怼人脸上:“小伙子懂不懂艺术?
贫道这嗓子,当年在蟠桃宴上唱哭了七个仙女!”
说着往人手里塞了颗金丹——后来才知道是用狗肉渣和糯米做的,“吃了能开嗓,保你比凤凰叫得还好听。”
那小年轻嚼了嚼,脸都绿了:“这他妈是啥?
一股子骚味!”
我们被KTV赶出来时,月亮都挂上树梢了。
铁拐李蹲在路边,抱着个垃圾桶吐得昏天黑地,边吐边嘟囔:“玉帝那老东西不懂欣赏,凡间的歌比仙乐带劲多了……”我正拍着他的背,突然瞧见避尘龙叼着个钱包跑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张身份证,照片上的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好家伙,”铁拐李眼睛一亮,立马不吐了,“这姑娘腿长!
快,咱得给人送回去,顺便问问她明天有空没,贫道请她吃狗肉火锅。”
送完钱包往回走,路过烧烤摊,他非拉着我坐下。
点了五十串腰子、三斤狗肉,还要了两扎啤酒,说是“给你补补阳气”。
老板端上来时,他突然掏出个小鼎,把狗肉全倒进去,又撒了把仙粉,鼎里立马冒起白烟。
“这叫‘九转还魂串’,”他往我碗里塞了一串,“吃了能看见你太奶奶——不过她要是骂你,你就说是贫道教的。”
我正嚼着,突然瞧见烧烤摊电视里在放《八仙过海》。
铁拐李指着屏幕里的自己,拍着桌子大笑:“这演的啥玩意儿?
贫道哪有这么正经?
当年我渡东海,是骑着避尘龙游过去的,还在龙宫偷了三坛酒,把龙王的三太子灌得认我当干爹!”
说着往避尘龙嘴里倒了口啤酒,那小龙竟真的摇起尾巴,喷了个酒气冲天的泡泡。
吃到后半夜,他突然指着对面楼的亮灯窗口发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个姑娘正趴在桌上赶方案,台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丫头是个好苗子,”他吧唧着嘴,嚼着最后一块狗肉,“天天加班,魂儿都快熬没了。
明儿个贫道去给她送颗‘摸鱼丹’,保她上班睡觉不被老板发现。”
我正笑他多管闲事,他突然从裤裆里掏出那个镀金铃铛,使劲摇了摇。
隔壁桌的泰迪突然汪汪叫起来,避尘龙打了个饱嗝,龙鳞上沾了几根狗毛。
“瞧见没?”
他得意地晃着铃铛,“又赚了点功德。
等凑够数,贫道就把凌霄宝殿改成KTV,让玉帝给我当伴唱,王母娘娘跳广场舞!”
夜风带着烧烤的烟火气吹过来,他的破棉袄被吹得鼓鼓囊囊,像揣了只肥猫。
我看着他缺了颗牙的笑嘴,突然觉得这荒诞日子过得挺带劲。
或许神仙本就该这样,不在云端喝琼浆,偏要蹲在马路牙子啃肉夹馍;不爱听仙乐,就爱吼跑调的《爱情买卖》;不稀罕蟠桃,只惦记着狗肉火锅和姑娘的大长腿。
就像铁拐李常说的:“仙气仙气,沾点烟火气才叫仙。
整天飘在云彩里,跟块冻豆腐有啥区别?”
说着又往我碗里塞了串腰子,避尘龙趁机叼走了我盘子里的烤馒头,在月光下嚼得嘎嘣响。
远处的洗浴城亮着粉红灯笼,KTV的嘶吼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我们的笑声,在城中村的夜里荡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