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叶思北罩在中央。她坐在急诊室走廊的塑料椅上,
指尖还残留着秦南掌心的温度,手机却在口袋里震动得发慌。屏幕上跳动的"妈"字,
让她刚平复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思北!你弟弟念文被车撞了!现在在市一院抢救,
你赶紧带五万块过来!"黄桂芬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透过听筒扎进耳朵,
"你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电话挂断的忙音刺得叶思北耳膜发疼。
她下意识摸向钱包,里面只有刚取的两千块生活费——那是她和秦南这个月的全部开销。
上周刚给念文交了四千块的"考证费",前天才给父亲叶领买了降压药,
她实在拿不出更多钱了。"我陪你去。"秦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刚用扳手修好医院的急救车担架,虎口的老茧还泛着红。他将一张银行卡塞进叶思北手里,
"这里有三万,是我这季度的奖金,不够再跟修车行老板借。
"叶思北攥着银行卡的手微微发抖。结婚三年,
秦南的工资几乎有一半都填进了她娘家的窟窿。
念文的电脑、父母的保健品、甚至亲戚的人情往来,永远都是"思北你条件好,多担待点"。
可他们明明知道,秦南的修车行刚起步,房租都要凑着交。抢救室的灯亮了整整三个小时。
黄桂芬坐在走廊里哭天抢地,见叶思北进来,立刻扑上来揪住她的衣领:"你怎么才来?
钱呢?医生说要做手术,押金就要十万!
""我只有三万......"叶思北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三万?
"黄桂芬像是听到了笑话,抬手就想打她,却被秦南一把拦住。"妈,思北已经尽力了。
"秦南的声音很沉,"念文是被电动车撞的,对方全责,应该先找肇事方索赔。
""找什么肇事方!"叶领拄着拐杖从楼梯间走出来,脸色阴沉,"那穷酸样能拿出几个钱?
思北,你跟秦南商量下,把你们那套小公寓抵押了,念文这可是救命钱!"叶思北猛地抬头,
眼眶瞬间红了。那套五十平米的公寓,是她和秦南省吃俭用攒了五年的首付,
墙上还贴着她亲手画的装修草图。"不行!"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反驳,"那是我们的家!
""家?"黄桂芬尖声叫道,"你弟的命不如一套破房子重要?早知道你这么自私,
当初就不该生你!赔钱货就是赔钱货!"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刀,狠狠剜进叶思北的心。
二十多年来的委屈突然决堤:她放弃考研供念文上大学,工作后工资大半上交,
连结婚时秦南给的彩礼,都被父母拿去给念文买了车。可她在这个家里,
永远是那个"多余的人"。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摘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
家属去办理住院手续吧。"叶思北还没反应过来,黄桂芬已经拉着叶领围了上去,
嘘寒问暖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没有人问她累不累,
也没有人问秦南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那是刚才修担架时被铁皮划破的,还在渗血。
秦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递过一张纸巾:"先去办手续吧,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叶思北看着丈夫疲惫的侧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知道,这一次妥协了,
就再也没有尽头。念文住院的半个月里,叶思北几乎住在了医院。白天在公司处理报表,
晚上守在病床前伺候,累得在折叠床上就能睡着。秦南每天下班都会拎着熬好的汤过来,
替她值夜班,清晨再赶去修车行。这天晚上,叶思北正在给念文擦手,黄桂芬突然凑过来,
神秘兮兮地说:"思北,妈跟你说个事。"她拉着叶思北走到走廊尽头,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你签了这个,念文后续的康复费就有着落了。
"纸上"和解书"三个字刺得叶思北眼睛生疼。甲方是范建成,
她的顶头上司;乙方是她自己。内容赫然写着:"叶思北自愿放弃对范建成的一切追责,
双方就2024年3月15日晚发生的事件达成和解,范建成一次性支付补偿金十五万元。
"3月15日晚——那是她噩梦开始的日子。公司团建后,范建成以谈工作为由送她回家,
在车上对她实施了侵害。她颤抖着记下的备忘录、被扯断的项链吊坠、指甲缝里的血痕,
还有秦南抱着她在雨夜暴走时的哽咽,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妈,你怎么会有这个?
"叶思北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是范总托人送来的。"黄桂芬理所当然地说,"人家说了,
这事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拿了钱赶紧翻篇。这十五万刚好够念文的康复费,
剩下的还能给他攒点老婆本。""翻篇?"叶思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强奸犯!
我已经报警了,秦南正在帮我找证据!""报警?"黄桂芬脸色大变,
抬手就给了叶思北一巴掌,"你是不是疯了?一个女孩子家被人知道这种事,
以后还怎么做人?秦南要是嫌弃你,你哭都没地方哭!"清脆的巴掌声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叶思北捂着火辣辣的脸,看着母亲狰狞的表情,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她想起那天在警局,
警察林枫劝她:"我们会帮你的",而她的亲生母亲,却在帮着施暴者劝她沉默。
"这钱我不要,这字我也不会签。"叶思北一字一顿地说,转身就要走。
2黄桂芬死死拉住她的胳膊,指甲掐进她的肉里:"你今天必须签!念文还躺在病床上,
你想眼睁睁看着他没钱治病吗?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连点孝心都没有!""孝心?
"叶思北猛地甩开她的手,眼泪终于决堤,"我的孝心就是放弃尊严,帮弟弟换老婆本吗?
当年我考上研究生,你们说女孩子读书没用,逼我去工作供念文;现在我被人欺负了,
你们还要我忍气吞声,拿我的屈辱换钱!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儿?
"病房里的叶领和念文都被惊动了。叶领拄着拐杖走出来,
指着叶思北的鼻子骂:"你这个逆女!念文是你弟弟,你帮他不是应该的吗?
就因为这点破事,你要毁了全家的名声?"念文靠在门框上,脸上没有丝毫担忧,
反而带着一丝算计:"姐,妈说得对,这事传出去对你不好。范总那么有钱,
真要跟他闹僵了,你工作也没了。不如拿了钱,大家都好过。
"看着眼前这三个血脉相连的人,叶思北的心彻底凉了。
她想起秦南蹲在厕所里背《刑法》的样子,想起他说"官司输了我养你"的坚定,
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隐忍都像个笑话。她拿起和解书,狠狠撕成碎片,
扔在黄桂芬面前:"这钱我不稀罕,我弟弟我也不认了!从今天起,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说完,她转身就走,任凭黄桂芬在身后哭喊咒骂,再也没有回头。走出医院大门,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秦南的车就停在路边,他靠着车门抽烟,看到叶思北出来,
立刻掐灭烟迎上去:"没事吧?"叶思北扑进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秦南,我没有家了。
"秦南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别怕,我就是你的家。
"叶思北看着笔记本上磨出的毛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真正的家,
从来不是血缘堆砌的牢笼,而是有人愿意站在你身边,陪你对抗全世界。离开庭还有三天,
叶思北的生活却彻底乱了。黄桂芬带着叶领和念文闹到了她的公司,在大厅里又哭又喊,
说她"忘恩负义""道德败坏",害得她被同事指指点点。更让她崩溃的是,
范建成利用权势伪造了证据,说她是自愿的,还拿出了几张她和客户吃饭的照片,
诬陷她"生活不检点"。"思北,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秦南看着她眼底的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