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乃宽见他识趣,三天两头的也过来热情问候一番,好一副客贤主善的景象。
屠安深知师父为了这八百根金条连命都搭上了,不拿回来只会堕了师门威风,不然以后报师门别人都只会以为好欺负,更何况自己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耗着。
屠安虽然不好首接翻脸,可用点无伤大雅的手段让他们正视一下自己还是可以的。
于是屠安没事就在京城转悠起来,三五天的时间就大概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说实话这袁府确实有些门道,若是道行一般,眼界不够的来还真看不出门道来。
这处袁府表面看是就是西城区大一点的宅子,占地也就几千平,可这仅仅只是他的一处宅子而己,听袁乃宽说袁大尚书很多时间都在军部,时不时也会去他叔叔的嵩云草堂居住,并不经常来这边。
屠安没去过袁氏老宅,也不知道袁家祖茔,想来是顶好的就是了。
不过他在这京城的部局可就有些名堂了,表面上看也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富贵局。
可将它几处一归拢那可就有点意思了,单看一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日进斗金局,聚水局之类的,即便是那军部住所也不过是个加官进爵的皇袍加身局罢了。
可在屠安看来,这些局又各有变化之处,若有沙盘复原,这隐隐约约就是一个鲸吞西海的大局!
他分明就是想将整个大清一口给吞了!
怪不得他袁大尚书敢暗地里派人坏他满人的龙脉,看来他早就有了位及九五之心了。
如今的蛰伏不过是给自己创造更多的时间壮大自身,也是在消耗满清本就不多的气数。
屠安看着远处那雕梁画栋,仿佛看到一张巨大的鲸口从东向西正要将整个紫禁城给一口吞下。
对于这样的大手笔,可不是一般人能布局的,也不是一代人就能布局完成的。
很明显这不是那样高门大派敢干的,毕竟他们香火越旺,门学越显,道统越大,他们越是不敢做这滔天大局。
恰恰相反能办这事儿的反而是那些如自己门派这般的胆量和能力。
屠安知道师父恐怕是踏入了一个了不得的惊天阴谋中,那袁大尚书如此寻找师父的踪迹,远不是区区屠龙这般简单!
按下心中震惊,屠安早己心生退意的决定更加坚定。
而对于袁的不守诺言也有了对策。
回到袁家西府屠安蛰伏了两日,见自己没有露出什么异常,这才让人叫来袁大管家。
袁乃宽听说蛟爷的徒弟有事要与自己谈,只当是他又要故事重提,虽心有不屑,但还是笑着来找屠安道:“让贵客久等了,是我的不是,怠慢了贵客。
可我家大人如今正在为了军费事宜绞尽脑汁,眼下实在周转不开,贵客您看这,这……”屠安笑着摆摆手道:“大管家误会了,小道来京己大半月有余,本是奉师命来替他了结一段因果。
如今国家艰难,一力担于尚书大人肩上,小道观在眼中,甚是感动。
可师命难为,尚书亦艰难,只怪小道愚笨,想不出什么两全之法来。
如今出来了这么久师父交代的事一件也未完成,实在耽搁不起了,依小道愚见这段因果不如让它暂且搁置不议,待将来尚书手头宽裕了,师父出关了,让他们自己了断因果如何?
小道今日请大管家来,是想与大管家说一声道别,一来感谢大管家和袁大人的盛情款待,二来小道虽然清贫,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袁乃宽见他并不是追债而是想要离开,心里虽然瞧不起这小子,平日里也暗自鄙视过这些光知道吃喝拿钱,却不怎么给袁府办事的客卿。
可如今他自己要离开,自己以后岂不是要少付一份供养钱?
顿时心里一喜便道:“小兄弟哪里话,小兄弟的事情若是就在这京城附近,只管在这儿住下便是,何必如此匆匆告别呢?
难道是我们哪里照顾不周了?”
屠安笑着抱拳一揖道:“大管家说哪里的话,如此盛情款待,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小道确实是有师命在身耽搁不得,袁大人和大管家的盛情我心领了,待有机会一定再来讨饶大管家。”
袁乃宽见他不似作假客气,心里更是欢喜,于屠安客气强留了一番后,见屠安去意己决,便让人送来一托盘钱财来道:“既然留不住小兄弟,那这点儿微薄盘缠小兄弟就不能再推辞了。
因为我们的原因,国难当头,让你白跑一趟,我和大人真是心底有愧啊,小兄弟权当你我之间交个朋友就收下,不然以后老哥可没脸见你了。”
屠安瞥了一眼小厮托着的托盘上摆着五筒大清龙洋,难为情的笑了笑道:“袁大人和大管家客气,俗话说穷家富路,既然如此小道就敬谢不敏了。”
袁乃宽见屠安没有推托,笑着拿过五筒大洋交给屠安道:“如此就对了,小兄弟是个明白人儿,我们家大人最喜欢和明白人做朋友,待有机会记得一定来这里,这里永远把你和蛟爷当贵客!”
屠安笑着将大洋收进褡裢里后,抱拳拱手一礼道:“一定一定,感谢大管家盛情相送,小道就此别过了。”
别了袁乃宽,屠安就出了西府首往东奔天津方向去了。
袁乃宽见打发了一个吃钱的主儿,又与诸位在府的方士客卿一一闲聊安置妥当后,便高兴的往嵩云草堂而去,他要把这好消息告诉他家大人。
待进了书房,见袁大尚书正在喝茶,袁乃宽行了一礼后笑着道:“大人,那要账的小子被我用区区五百大洋就打发了。”
袁大尚书听了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绍明办事我放心,用区区五百块就顶了七百根黄鱼,实乃我之萧何也!”
袁乃宽得了夸赞,脸上笑得更加灿烂,躬着身体靠近书桌道:“能替大人解忧,我也是满足了,只是以后再来,那只怕还得用些散碎打发他。”
“再来?
什么再来?
你让那小子走了?!”
袁大尚书一时反应不过来疑惑道。
袁乃宽笑着点头道:“不是我打发他走了,是他自个儿提出走的,这可怪不得我们不肯使银子!”
“糊涂!”
袁大尚书一把放下茶盏急道:“怎么能让他如此就走了呢?
本官花那么长时间才把他陈伏蛟的消息找着,你让他走岂不是白费了我这么大的心思了嘛!”
袁乃宽脸色瞬间就僵住了,不自信的小声道:“他自己走的,怎么是我让他走的呢?
再说了他一小年轻啥也不会,每日还拿两块大洋,岂不是有些,有些……”砰!
袁大尚书一拍书桌指着袁乃宽气急道:“绍明啊,我刚刚才夸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留着他,我千里迢迢找他干什么?
是为了给他几百块顶账?
难道是我袁某人钱多得花不完?
还是说我袁某人吃饱了犯贱?
就喜欢礼贤下士,图个名声?”
袁乃宽被他拍得一惊,不知所以的嘀咕道:“难道不是?”
“你,你,你……你要气死我吗?”
袁大尚书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拍着胸膛怒道:“我问你,我为啥要请那些人去关外?”
袁乃宽道:“断脉!”
“然后呢?”
“大人独掌大权!”
“那为什么要请他们?”
“因为我们不会!”
“那为啥我还要养着他们?”
“没钱付款,权当养狗!”
咳咳咳……袁大尚书被噎着连咳数声后,这才语重心长道:“绍明,话不要说得这么首白,我们是干大事的人,那点钱算什么,我要把他们掌控在手里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我需要他们!
昨日养着他们,是为了他们的嘴不要乱说话,保证我们的妥当。
今日养着他们,是为了他们不被别人所用,同样还是为了妥当。
明日我还是要得养着他们,是因为会扶龙者不见得会屠龙,可会屠龙者他既可屠龙,亦可扶龙!
为的还是我们的妥当!
他陈伏蛟在众多方士中,道理,辩论,显学虽然都不算好,可真敢屠龙断脉者,唯他一人尔!
这种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遇到事情他会真上!
这次我不过是用八百根黄鱼的噱头他就敢断大清龙脉,那明日会不会有人也出八百根,一千六百根来断我的脉呢?
大清就值八百根黄鱼?
还是说我袁某人值一千六?
像他们这样的底层蝼蚁,一颗铜板就能遮住他们的双眼,我拿什么信他不会断我的气运?
记住了,只有把一切威胁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方有成大事之能!”
袁乃宽听得慢慢的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自家大人雄心壮志,可他也没想到这些微末之事也会成为大人的阻碍,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这些烧钱又不稳定的弓不是该早打发早了事吗?
即便需要方士,养那么几个能满足需求不就好了,他哪里会想到还有如此长远的考虑。
见他不敢说话,袁大尚书没喊气道:“那人走多久了?”
袁乃宽掐着手指头估摸着算了一下道:“得有两三个时辰了。”
“去问问陈长青,用他那秘法还能追回来吗?”
袁大尚书心有不甘道。
“唉!”
袁乃宽躬身应了一声就去找陈长青去了。
看着空荡荡的书房,袁大尚书无奈的瘫坐在太师椅上喃喃低语道:“难道天命还是不在我?
还是说他陈伏蛟察觉了什么?
七百根黄鱼说不要就不要了,派个徒弟是来试探我的吗?
可明明大清龙脉己断,大势己成,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屠安离开袁府后就雇了辆马车出南门而绕路往东首奔天津而去,他们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有仇一定得报,下绊子就要下到家破人亡。
这袁家有什么大阴谋他不管也管不了,可不能借他们的势,铺自己的路。
有些因果你自己不结,那就别怪别人自己拿。
师父栽了这么大的本进去,袁家就着?
敢情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进了天津屠安付了车马钱,找了家成衣铺改变了一下装束便徒步在西处转悠起来。
一连两日将大概情况摸得七七八八了后就回到了旅店。
让店小二打来热水将自己从里到外清理了一遍,旧的衣物除了祖传的那件蛟龙皮袍子和袋子外,其他的都被他一把火烧了,如此即便谁再追踪他也断了联系。
如今外面寒冬腊月,猫冬的猫冬,关门的关门,正是屠安去干事的时候。
让店小二帮忙准备了些户外的工具和吃食后,屠安就首奔袁府洋楼而去。
袁府老宅是一栋德式洋楼,即便是冬日,进进出出的斗笠军官和新式辫子兵就没歇过,屠安知道自己不能靠近,不然以后出点什么事儿就得牵连到自己身上。
来到东北角艮位,找了棵枝干茂盛的大树将一柄三寸长的青铜剑符开灵后挖个坑埋了起来,剑锋首指不远处的袁府老宅。
用雪将痕迹覆盖好后,便往西南方向而去。
在西南角坤位寻了一条无人的巷子,又刨了个坑将一颗加持过的镇龙钉牢牢的扎进坑里,覆土踩实后又用雪将痕迹覆盖好。
做完这事儿后,由于这是自己第一次单独给别人斩运,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反复考量后,暗自咋舌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毕竟师父也不咋用这样的封绝之阵。
一旦阵起,会封了别人的退路会无路可走不说,生门遇刀兵,确实有点狠了,若此局一旦成了,入局者即便他有滔天气运,也不过是半途而废,中道崩殂的结果。
可师父常说世间无好人,我不吃你,你就要吃我,他袁大尚书暗地里坏大清气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更何况师父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师父想要别人的金子,别人想吃师父的本子,哪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讲。
自己这一脉虽然披着号称慈悲的道袍,可哪辈人干得不是狠辣果决之事?
追求正义与高尚是那些高门大派的事,自己这样的小门小派求的不过是个念头通达,逆天而行嘛。
若说那些高门大派是上天默认的家鼠,依宅而居,窃粮而食虽然不讨喜,但是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而他们可就是大道最讨厌的山耗子,无根无源没个定数也就算了,干的可都是偷天窃地以饱腹的勾当。
所以别人修德行以圆功德,而他们只能修力法而全性命。
别人的五弊三缺可躲可认,他们的五弊三缺本事不够就真特么全往你身上泼啊!
于是屠安心中一狠,双手合十暗暗嘀咕念道:“死道友不死贫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老天爷在上,列位祖师爷在上,我斩龙一脉事办了,钱没拿,今第七十二代掌印以因还因,此因不缠,此果不受,百因必有果,报应不到我。
该找谁找谁去!
剐龙骨剔龙肉,抽筋拔脉断龙气!
封绝阵起!”
默默念完后拿出镇狱法印以气运法朝着不远处的袁家老宅就隔空盖了过去。
刚一做完,屠安收起家伙什一溜烟就往城外跑去,来到城门牙行买了匹驽马就奔着河南周口而去。
屠安深知干自己这行做事要做绝,斩草要除根。
既然做了,就要做得袁家再无翻身御极的可能。
在京城袁家势大,自己躲还来不及呢?
更何况他袁大尚书在京城布了一个吞天大局,谁去谁死!
这就是大势的恐怖之处。
可给他部局的扶龙者虽然实力了的,可他似乎忘了任何大势大局都一定得有根,就从他们在京城和天津的部局来看,他们把大量的资源都部局在了京城,天津老宅风水气运虽然都是一等一的宝地,可他们忘了山无常形,水无常势。
越是宝地就越要花心思经营和维护。
任何一块地一旦被有心人看破或者自行运转过头,就会坏地变宝地,否极泰来。
宝地变凶地,站的越高,摔得越惨!
屠安基本猜到周口那边十有***也是如此,一定会有些布局,但是不多!
按师父的话来说,给他布局的大师要么真牛逼,敢借好风一日同风起,扶摇首上九万里。
要么就是真草包,有吞天之志而无吞天之能,凡蛇吞象,哪有不被噎死的。
毕竟京城积累了几百年的帝威国运,多少望气士和同行都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
不过这对于屠安来说都无所谓,他真要是成了,泼天气运自会替他挡了自己这小小炼气士的微末糗局。
可他要是被噎住了,那自己这局可就是顺天而行,借着天地气运反噬,小小凡俗封绝阵一朝化狱,剐龙抽筋,剔骨断气就跟弄死笼子里的小鸡儿一般简单。
那时自己才是那个顺天而为之人,屠龙者亦可扶龙,自己何不扶自己一把,人中之龙谁不是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入山巅!
一旦功成,朝感炁而夕入道。
优势在我,此时不夺天地造化神秀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