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的手还搭在那道金属门的把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林媛侧身捧着急救箱，喘息未定，却稳稳站在入口昏黄灯光打下的阴影里，那紧绷的神经未曾松开。
“下面是避难所？”
林媛声音干涩，眸子不断扫视过身旁的人群。
身后的幸存者急促低语，鞋底踩碎残砖瓦的声音如同无休止的催促。
杜启明从队伍最前端闪身过来，身上的防爆衣洗得发灰却一丝不苟。
他低头察看门锁，目光极快地掠过宋霁和林媛。
“进去，所有人按顺序，快速登记。”
门轧轧作响，内部空间并不宽敞，只有几盏应急灯照出斑驳的墙面。
人群开始拥挤推进，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怀里揣紧最后的物资。
宋霁沉默着打开接待终端，粗糙的指尖在金属板间滑动，机器发出微弱光点。
林媛随即被叫去了医疗区，几乎是被人潮搡着。
“创口做消毒，腹部伤口优先。”
她一边对身旁助手低声吩咐，一边用目光捕捉每个倒在担架上的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消毒水的气味，让人几乎分不清生与死的界限。
罗远步履急促地走来，手中夹着几页打印纸。
“宋霁，主能源模块有过载异常，环境控制快撑不住了。”
语气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宋霁没抬头，“代码报错在哪块？”
“D-4区冷却线，临时反应锁没响应。”
罗远递过纸张，目光复杂地扫了宋霁一眼，仿佛在衡量他的极限。
“我去。”
宋霁拎起工具箱，鞋底在地面上磨出一道深痕。
避难所内部空间分作三层，现下人人都被临时编入工作组。
杜启明喊来的几名青年，正忙着搬运物资。
一旁的登记桌前，难民们低声报出姓名，神情戒备而麻木。
“登记信息必须实名。”
杜启明像铁锤般敲打着临时规则，他嗓音回荡在混乱中，并没有得到太多回应。
“我叫李浩，之前是——”一名年轻人试图解释，却被另一人激动打断，“为什么要报真名？
如果下次遇到外头的野队，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杜启明的眼神压得对方低下头，铁腕而风雨不动。
“这里不是街头。
物资分配、食物、医疗，靠每个人的信任维系。
谁胆敢造次，别怪我不客气。”
林媛此时正为一个中年男人缝合头皮伤口。
她的动作镇静而温柔，嘴唇轻轻一抿，只用眼神安抚那人。
她小声说道：“不用怕，伤口不深，我会尽量不让你太疼。”
男人握紧拳头，指尖泛白，终于还是慢慢松开。
诊疗区嘈杂未止，林媛抬头看到一名小女孩被父亲紧紧抱在怀中，小脸埋在父亲肘弯里不敢看她。
“让她过来，我检查下脉搏。”
林媛用最温和的声音询问，那父亲迟疑片刻，把孩子递上。
“她没怎么吃东西，己经一天了。”
男人低声，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林媛把诊疗仪轻轻按在女孩手腕上，感受到长期饥饿带来的虚弱。
她拿了两片应急营养片塞进女孩嘴里。
“慢慢咬，别一下吞下去。”
外部一阵低沉的震动传来，像是废墟之上的某处建筑再次坍塌。
避难所里的所有人都本能地屏息，厅堂里陷入片刻死寂。
杜启明立刻示意警卫就位，双手下意识地紧扣腰间的警棍。
与此同时，宋霁一路摸到D-4区。
昏暗走廊深处，管线气流不稳。
他卸下钣金，露出沾满锈迹的变流器，工具撞击发出单调的细响。
他能感到自己的责任像一根绷紧的钢索，不容许半点疏失。
他迅速拆解、梳理线路，眯眼盯着那组反应锁。
“主冷却模块重启。”
他咕哝着，翻查内存芯片。
突然，一股异响自管道深处传来，似有物体撞击。
宋霁屏息，片刻后确定只是余震。
临时电源稳定恢复。
他拨通通信终端，回报罗远：“能源恢复。
冷却线还得用应急冷凝液。”
罗远声音传来，平淡无惊：“明白。
后续数据回馈到主控台。”
宋霁收拾好工具，转身却见到入口处又有一批人拥进来，人群里混杂着哭喊和怒骂。
登记台己开始有争吵，小伙子嚷着需要优先分食，老人则力图团结。
杜启明皱紧眉头，站在人群中央，声音拉高：“粮食、净水，全都按分组安排。
谁敢抢夺，一律逐出。”
此刻，一道低沉嗓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带着微微讥讽的笑意。
“警官，你这种‘临时秩序’能维持几天？”
说话的是谭旭，他带着几名身手利落的野队队员，身上挂着旧步枪和刀具。
避难所警卫下意识后退半步。
杜启明刀锋般的目光扫向谭旭，几秒间气氛紧绷如弦。
“只要有规矩一天，我就守一天。”
谭旭笑了笑，摊开手，“都说末世无王，我的建议是合作，互通有无。
你们要能源，我们外头能带点物资。
别把我们当敌人。”
罗远从主控台走出，看了看两人，冷静插话：“这里所有人的生存都依赖可用资源，扩大冲突没有意义。
避难所还在测试能源系统，外头的队伍也不容易——可先谈资源互换。”
林媛用棉纱包好伤口，见状插言：“不管哪边，只要有伤员，我都救治。
没有医生，连‘秩序’都维持不了。”
西人短暂对峙，空气中弥漫着不信任，却也被危机感暂时缠住。
杜启明最终点头：“先由你们两人登记。
其他队员按规矩入内。”
谭旭微微一笑，露出满足的神情。
宋霁收工回到大厅，看到人群渐渐归于平静，规则初定，秩序尚且摇摇欲坠，却在每个人相互试探中逐步形成。
登记台旁，一名妇女哽咽着低声说道：“谢谢你们，不然我们根本活不过这天。”
林媛拍拍她的肩膀，想说安慰的话，却只剩下一句：“接下来，还会更难。”
她望向大厅的灯光，心底闪过母亲的模糊面容。
宋霁在主控面板前沉默地站定，右手覆盖在破旧仪表盘上。
资源分配表闪烁着红光，危险暂时压下，新的冲突却如同潜藏在深夜里的裂隙，随时可能涌现。
灯光下，每个人影子拉得极长。
仿佛这个世界的秩序，不过是几根钢索上挂着的临时灯泡，脆弱又倔强地照亮人心里最后一点希望。
而在避难所深处，空气微微震动，提醒着众人外面的黑夜尚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