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时，视线里全是火——朱红色的门楣在燃烧，雕花木窗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在他的脸上，烫得生疼。
耳边是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喝骂，还有个小女孩的哭声，像把小刀子，扎得他心口发疼。
"少爷！
快起来！
"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林昭抬头，看见个穿补丁粗布衫的老人，脸上全是血，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烟灰——是周伯，林氏庄园的老仆，从小带他长大的周伯。
"周伯......怎么了？
"林昭的喉咙发哑，他记得自己在实验室做占城稻基因测序，突然停电，然后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徐氏的人！
"周伯把他往怀里带，躲过一把劈过来的钢刀，"他们说咱们家不肯献田，要灭门！
"林昭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月白色的锦袍，袖口绣着林氏的"松鹤"纹——这不是他的衣服，是北宋雷州林氏庄园少庄主的衣服！
他是宋史研究者，知道雷州林氏因拒绝向豪强徐氏"献田"，在庆历元年被灭门，少庄主林昭带着妹妹和老仆逃生，最后不知所踪。
"小娘！
"周伯突然喊起来。
林昭抬头，看见个穿粉布裙的小女孩，缩在廊柱后面，怀里抱着个布娃娃，哭得肩膀发抖——是林昭雪，林昭的妹妹，才七岁。
"昭雪！
"林昭冲过去，把妹妹抱在怀里。
林昭雪的脸吓得煞白，小手攥着他的衣角，哭着说："哥哥，我怕......""不怕，哥哥在。
"林昭摸着她的头，余光看见几个穿黑布衫的人冲过来，手里的钢刀泛着冷光。
周伯捡起根木棍，砸在最前面的人头上，那人疼得叫起来，木棍断成两截。
"走！
"周伯抓住林昭的手腕，往后门跑。
林昭抱着林昭雪，跟着周伯穿过厨房、柴房，最后冲出庄园的后门——外面是一片竹林，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来，照在地上的血渍上，像撒了一地碎银子。
他们跑了半个时辰，首到听不到身后的追杀声。
周伯扶着棵竹子，弯着腰喘气，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声音："少爷......歇会儿......"林昭放下林昭雪，蹲在周伯身边，摸他的手——全是冷汗，手心还攥着个布包，是从庄园里带出来的占城稻种子。
"周伯，你受伤了？
"林昭看见他的后背，粗布衫被划破，渗着血。
"没事......"周伯摇头，从怀里掏出个陶碗，"少爷，喝点水。
"林昭接过陶碗，喝了口凉水，抬头看天——月亮是血红色的，像浸在血里的玉盘。
昭雪靠在他怀里，小声说："哥哥，月亮怎么变红了？
""那是归墟的月亮。
"周伯望着远方，"老人们说，雷州最东端的荒村，月亮是红的，那里没有豪强，没有海盗，只有海和甘蔗林。
"林昭的心里一动。
他想起宋史里的记载，雷州半岛最东端有个荒村，因瘴气重、土地薄，没人住，后来被林昭在研究笔记中改名为"归墟村"。
"周伯，我们去荒村。
"林昭说，"那里安全。
"周伯抬头，望着血月，点了点头："好，听少爷的。
"他们又走了一个时辰。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林昭终于看见了——那是个小村子，只有几间破茅草屋，屋顶上长着茅草，院墙上爬着野藤。
村外是一片甘蔗林，叶子上挂着露珠，风一吹，传来甜甜的味道。
村边是个港湾，海水蓝得像宝石，浪拍在礁石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到了。
"周伯说，声音里带着哭腔，"少爷，我们到家了。
"林昭抱着昭雪，走进荒村。
昭雪的手指着甘蔗林，说："哥哥，那是什么？
""是甘蔗。
"林昭笑着说，"能做糖，比蜜还甜。
"昭雪的眼睛亮了："那我们能做糖吃吗？
""能。
"林昭摸着她的头，"等哥哥种了甘蔗，做很多糖，给昭雪吃个够。
"周伯走进一间茅草屋，打扫了一下，说："少爷，先住这里吧。
"林昭放下昭雪，走到门口，望着血月慢慢沉下去，东方的太阳升起来，照在归墟村的土地上，照在他的脸上——他是林昭，是现代的农学博士，是北宋雷州林家的少庄主，是昭雪的哥哥。
他要在这里活下去，要种出粮食，要做出糖，要给妹妹昭雪一个家。
他要让归墟村的月亮，不再是血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