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甜蜜的负重手机接连响起四声清脆的提示音,像一场预先编排好的小型交响乐,
精准地敲打在周末清晨的宁静上。林澈从柔软的羽绒被里伸出一只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着,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他眯着惺忪的睡眼,指纹解锁,屏幕骤亮。“爷爷向您转账1,
500.00元。” “奶奶向您转账1,000.00元。” “外公向您转账1,
000.00元。” “外婆向您转账1,000.00元。”四条信息,
宛如四位忠诚的哨兵,在月初第一天的清晨准时列队报到。紧接着,他又点开银行APP,
资入账的短信早已安静地躺在那里:“您账户*尾号0719于01日09:08入账工资,
人民币5,500.00元。”不多不少,正好一万。一个由他自己劳动所得的5500,
和四份沉甸甸的“爱”组成的4500,共同构筑了他月入一万的“富翁”生活。
他熟练地打开朋友圈,背景图是他自己在某个网红咖啡馆拍的角落——一本摊开的杂志,
一杯拉花精致的拿铁,阳光正好。他手指翻飞,
从相册里选了一张昨天路过同一家咖啡馆时随手拍的、角度更好的照片,
配上文字:“又是元气满满,为自己搞钱的一天![奋斗]”点击,发送。
他将手机扔回床头,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却没有丝毫睡回笼觉的惬意。窗外,
城市的喧嚣开始苏醒,而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首先是奶奶。
奶奶的视频通话请求像闹钟一样准时,在朋友圈发出后十分钟内必然响起。林澈深吸一口气,
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阳光又带点撒娇意味的笑容,按下接听键。“奶奶!”声音清亮,
透着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屏幕里出现奶奶慈祥圆润的脸,花白的头发烫着小卷,
背景是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的客厅。“澈澈,醒啦?吃早饭了没?奶奶给你转了点钱,
早上一定要吃好,别学那些年轻人饿肚子,对胃不好!”奶奶的关怀如同连珠炮,不容打断。
“吃啦吃啦!刚煎了鸡蛋喝了牛奶,健康得很!”林澈笑容不减,语气笃定,
“奶奶您又给我转钱,我自己工资够花!您和爷爷留着买点好吃的,多出去走走。”“哎呀,
我们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你爷爷那退休金够我们造的了。你在外面不容易,房租那么贵,
吃饭也贵,别亏待自己。钱不够了就跟奶奶说,听见没?”奶奶压低了声音,
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你爷爷不知道,这是我的私房钱,你放心用。”林澈心里一酸,
奶奶的退休金八千,拿出一千给他,还说是“私房钱”。他维持着笑容:“知道啦,
奶奶最好!您和爷爷身体怎么样?降压药按时吃了吗?”“好好好,都吃着呢。
你甭操心我们……”奶奶的话匣子打开了,从隔壁王阿姨家的孙子考了第一名,
说到菜市场的猪肉又涨了两块钱,事无巨细。林澈耐心地听着,适时地发出“真的啊?
”“哎哟不错哦!”的感叹,扮演着一个最完美的倾听者。通话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直到爷爷的声音在背景里响起,催促奶奶去买菜,奶奶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林澈脸上生动的笑容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他揉了揉因为一直保持微笑而有些发僵的脸颊,内心OS:“第一场,完美谢幕。
情绪价值输出稳定。”他起身,给自己冲了杯黑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
还没来得及喝第二口,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外公。外公的微信头像是一张他穿着白色练功服,
在公园打太极拳的照片,仙风道骨。接通视频,外公洪亮的声音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
“小澈!钱收到了吧?”外公不拘小节,开门见山。“收到啦,外公!
您这也太……”林澈换上一种更随意、更“哥们儿”的语气。“嗐,跟外公客气啥!
我大外孙在外头打拼,外公必须支持!最近工作咋样?没受气吧?要是干得不开心,
就跟外公说,咱不差那点儿!”外公退休前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脾气爽直,
最看不得林澈“受委屈”。“挺好的挺好的,项目刚上线,领导还夸我呢。”林澈避重就轻,
赶紧转移话题,“您呢?最近战况如何?在公园象棋界杀遍天下了吧?”一提这个,
外公立刻眉飞色舞:“哈哈!昨天连赢老李头三盘!那老小子,差点把棋子给嚼了!
我跟你说,我那招‘马后炮’……”林澈端着咖啡,一边听外公慷慨激昂地复盘他的棋局,
一边嗯嗯啊啊地应和着,心思却有些飘远。外公的退休金八千,给他一千,
外婆还要另外给一千。这沉甸甸的“支持”,
让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被过度投资的创业公司,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好不容易等外公讲完他的辉煌战绩,林澈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别久坐”之类的话,
这才挂了电话。咖啡已经凉了。他仰头一口喝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短暂的安静。他知道,这安静不会持续太久。外婆通常会在下午联系他,
而爷爷……爷爷的电话需要他打足精神,严阵以待。果然,刚过十点,手机再次响起。
是母亲。林澈的心微微一紧。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起电话,语气轻松:“妈,
怎么这时候打来了?没去跳舞?”“刚回来。”母亲的声音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
“跟你爸去早市买了条鱼,中午红烧。你吃鱼了吗?”“吃了……呃,准备吃。
”林澈含糊道。“外面吃的都不新鲜,还是家里做的好。”母亲惯例点评一句,
然后话锋一转,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对了,昨天碰到你张阿姨,
她儿子,就那个小斌,上个月给他妈买了个新手机,最新款的华为,要五六千呢!
说是儿子的一片孝心。”林澈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胀。
他当然知道母亲不是真的想要手机,
她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担忧——担忧儿子在外是否真的如他所说那般“混得好”,
担忧那每月定时打入他账户的、来自四位老人的“资助”是否必要。他深吸一口气,
声音里挤进更多的阳光和底气:“哎哟,张阿姨这就开始炫上了?妈您别急,
等我下个项目奖金发下来,我也给您和爸一人换一个!保证比小斌那个还好!”“哎呀,
不用不用!我跟你爸手机都好着呢,花那冤枉钱干嘛!”母亲连忙拒绝,
但语气里那丝微妙的失落似乎被冲淡了些,“你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就行,
我们不用你操心。”又闲聊了几句家常,母亲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放下手机,
林澈靠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感觉比加了一晚上班还累。他点开手机银行,
看着屏幕上清晰的数字:可用余额10,325.68元。这是他所有的“流动资产”。
“演技堪比影帝。”他对着空气自嘲地笑了笑,“情绪价值,果然是当今社会最硬的通货,
比黄金还稳。”中午,他随便煮了碗面条,对付了一顿。下午三点,
外婆的视频请求如约而至。外婆的头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富贵又传统。接通视频,
外婆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眼神里满是慈爱和一点点小心翼翼。“澈澈,
没打扰你工作吧?”“没有,外婆,我休息呢。”林澈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那就好,
那就好。外婆给你转了点儿钱,你拿着,买点水果,买点好吃的。你看你,好像又瘦了。
”外婆仔细端详着他,仿佛要通过屏幕掂量出他的体重。“外婆,我体重没变,壮实着呢!
”林澈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您以后别给我转了,我自己真的够用。
您和外公留着,想买什么买什么。”“我们老人有什么花钱的?你拿着,外婆就高兴。
”外婆笑呵呵的,随即又压低声音,“别跟你妈说啊,她总说我惯着你。我自己的退休金,
我想给我外孙,谁也管不着。”林澈鼻尖一酸。外婆没有退休金,这一千块,
估计是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或者是外公、姨妈们平时给她的,她一分没花,全攒着给了他。
“谢谢外婆……”他声音有些哽咽,赶紧低下头,假装揉眼睛。“傻孩子,跟外婆客气啥。
”外婆絮絮叨叨地又开始问他穿暖了吗,睡觉盖好被子没,
仿佛他还是那个需要人时刻照料的小男孩。这通电话时间不长,但挂断后,
林澈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四位老人,四种截然不同的关爱方式,却同样沉重。
最后一道关卡,是爷爷。爷爷的电话不会视频,通常是晚上七点,准时响起的语音通话。
爷爷是退休干部,习惯了严肃和条理。晚上六点五十分,林澈提前做好了准备。他泡了杯茶,
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
屏幕上显示着一份复杂的项目计划书草案——这是他真实的工作内容,
一个让他头疼不已、进展缓慢的项目。但此刻,它是完美的道具。七点整,
爷爷的语音通话请求准时响起。林澈清了清嗓子,
确保声音听起来精神饱满且略带一丝忙碌后的疲惫,这才接起电话。“爷爷。”“小澈,
吃饭了吗?”爷爷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刚吃完,
正在整理一下明天工作的资料。”林澈回答,语气恭敬而踏实。“嗯,工作要紧,
但也要注意休息。”爷爷惯例关心一句,然后切入正题,“钱收到了吧?”“收到了,爷爷。
谢谢爷爷。不过我现在工作稳定,收入也还可以,您真的不用再……”“给你的,你就拿着。
”爷爷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男人在外,手头要宽裕些。工作上最近有什么进展?
那个……你上次说的,跟进的什么项目,怎么样了?”来了。核心考核环节。
林澈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那些令人头疼的条款和数据,开始用清晰、有条理,
且充满信心的语气“汇报”:“正在顺利推进,爷爷。目前已经到了第二阶段,
主要是数据分析和风险评估部分。上周刚和客户开过会,对方对我们的初步方案比较认可,
但也提出了一些细节上的修改意见。我这两天正在根据反馈进行优化,
预计下周能拿出新一版的计划书。
”他刻意使用了“第二阶段”、“风险评估”、“优化”这类听起来专业且进展明确的词汇,
避开了“遇到困难”、“卡壳”、“毫无头绪”等真实情况。“嗯。
”爷爷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遇到困难是正常的,要多思考,
多请教有经验的同事。要有攻坚克难的决心。”“我明白,爷爷。您放心,我能处理好。
”林澈保证道,语气坚定。“好。有什么需要家里支持的,及时说。”爷爷的语气缓和了些,
“你奶奶念叨你,有空多回来吃饭。”“好的爷爷,我知道了。您和奶奶保重身体。
”通话结束。林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和爷爷的每次通话,
都像一场精心准备的述职报告,不能有丝毫差错。四场“情感维系”电话全部结束。
他瘫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那种熟悉的、巨大的虚无感再次袭来。
他扮演了孝顺的孙子、懂事的外孙、有为的青年,他输出了足够甚至超量的“情绪价值”,
让电话那头的四位老人感到了安心与满足。可是他自己呢?晚上九点,
他约了好友小雅在常去的一家清吧见面。清吧氛围安静,灯光昏黄,适合倾吐心事。
小雅到的时候,林澈已经喝掉了半杯教父。她放下包,打量着林澈略显疲惫的侧脸,
羡慕地说:“还是你潇洒,月初就出来嗨。看你朋友圈,那小日子过的,滋滋润润。
”林澈晃着酒杯里的冰块,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滋润?”“是啊,月入一万,
无债一身轻,还能这么‘肆意’地生活,不知道羡慕死多少我们这种月光的社畜。
”小雅拿起酒单,随口说道。林澈转过头,看着小雅,
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小雅,你觉得我的‘月入一万’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你工资加上你爷爷奶奶……呃,补贴一点吗?”小雅点完酒,看向他。
“工资五千五。爷爷给一千五,奶奶给一千,外公给一千,外婆给一千。
”林澈平静地报出数字,“精确到个位数。”小雅愣住了,
张了张嘴:“四……四位老人都在给你打钱?”“对。”林澈仰头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我的每一分‘肆意’,我住的公寓,
我喝的咖啡,我发在朋友圈里那些看似精致的生活,都是用他们的晚年安稳换来的。
他们省吃俭用,把退休金几乎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给了我,
就为了让他们的大孙子、大外孙能在外面‘过得轻松点’。”他顿了顿,
声音低沉下去:“小雅,我不是在生活,
我是在完成一个KPI——一个让他们放心、让他们开心的KPI。我的‘工作’,
就是扮演他们期望中那个‘过得很好’的后辈。”清吧里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
小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林澈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
眼神空洞:“有时候我在想,脱去‘孙子’、‘外孙’这层外衣,林澈他自己,
到底值多少钱?”夜深了,林澈回到他那间用“亲情贷”租下的公寓。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
或许都有一个关于付出与承担的故事。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银行APP的界面。
那串数字——“10,325.68”——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冷的光。月入一万的“富翁”。
这究竟是一场幸运,还是一场甜蜜的囚禁?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
这场以爱为名的负重前行,他还得继续走下去。第二章:风起青萍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
在月初的“收入到账”和每日的“情绪表演”中,规律而沉重地向前摆动。
林澈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像习惯了呼吸。他熟练地扮演着各种角色,
朋友圈里依旧是那个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的精致青年,
只有在深夜独处或与小雅偶尔吐露心声时,才敢卸下所有面具,直面那份“甜蜜的负重”。
然而,平静的湖面下,暗流终会涌动。命运的第一次试探,来得悄无声息,
却精准地戳中了他看似稳固的“财务系统”最脆弱的一环。那是一个周三的晚上,
林澈刚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手机响起,是爷爷。这个时间点来电,
有些不同寻常。林澈心头莫名一跳,调整呼吸,接起电话。“爷爷。”电话那头,
爷爷的声音不像往常那般沉稳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凝重:“小澈,忙完了?
”“刚到家。您和奶奶还没休息?”“还没。”爷爷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有点事,
跟你说一下。”林澈的心微微提起:“您说。”“你李爷爷,还记得吗?我那个老战友,
以前常来家里下棋的。”“记得,李爷爷身体挺硬朗的。
”林澈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爽朗爱笑的老头形象。“他病了。”爷爷的声音沉了下去,
“查出来不太好,是癌。要马上做手术,后续治疗费用不小。他儿子前年做生意赔了本,
家里现在有点紧。”林澈沉默了,预感到爷爷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
爷爷继续说道:“我们这些老伙计,商量着都凑一点,尽份心意。我跟你奶奶商量了,
打算拿出五万。”他停顿了一下,话锋转向林澈,
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小澈啊,你最近……工作各方面,
都还顺利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家里这边暂时……给你的那份,可能要停一两个月,
你自己那边,能周转得开吗?”轰隆一声,林澈感觉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停一两个月?爷爷的一千五,奶奶的一千,这就是两千五。这不仅仅是两千五百块钱,
这是他精心维持的“月入一万”表象的基石,
是向其他三位老人证明他“过得很好”从而让他们安心给他打钱的关键凭证!
一旦爷爷这边停了,他该如何向奶奶解释?如何维持那份“我不缺钱”的底气?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能。
他几乎是立刻调动了全身的演技,用一种轻松甚至带着点责怪的语气回应:“爷爷!
您这说的什么话!李爷爷看病要紧,您和奶奶该帮必须帮!我这边好得很,项目进展顺利,
说不定下个月奖金比工资还高呢!您一分钱都不用给我留,全给李爷爷送去!
我这儿您完全不用担心!”他语气笃定,声音洪亮,试图用音量驱散电话那头的疑虑,
也驱散自己心头的慌乱。爷爷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最终,
爷爷的声音缓和了些:“好,好孩子。你有这个心就好。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安心工作。
”挂了电话,林澈像虚脱一样靠在玄关的墙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
却压不住他内心的燥热和恐慌。两千五的缺口……这还只是开始。爷爷的试探像一根针,
刺破了他用谎言和表演吹起的华丽气球。祸不单行。第二天中午,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毫无进展的项目计划书发愁,奶奶的视频通话打了过来。
他强打精神接起。奶奶的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过。林澈心里一紧。“奶奶,您怎么了?
不舒服?”“没有,没有。”奶奶连忙摆手,声音带着鼻音,“就是……澈澈,
你外婆她……唉……”“外婆怎么了?”林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你外婆那老寒腿,
你知道的,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最近天气潮,疼得厉害,去医院看了,
医生说膝盖磨损很严重,建议做什么……哦,物理治疗,说是一整套做下来,得好几千,
而且医保报销不了多少。”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你妈跟你小姨商量着分摊这个钱,但你外婆死活不同意,说老了不值当花这个钱,
贴点膏药忍忍就过去了。她怕花钱,更怕……更怕给你添负担,影响你‘创业’。
”“创业”这两个字,像两记重重的耳光,扇在林澈脸上。
那是他为了解释自己“看似不菲的收入”和“灵活的工作时间”,对家人撒下的又一个谎言。
他说自己和朋友合伙搞了个小项目,正处于起步阶段,前景很好。此刻,
这个谎言像回旋镖一样,狠狠击中了他自己。外婆因为他这个虚无缥缈的“创业”,
连治病的钱都舍不得花!而他,却拿着外婆从牙缝里省下的一千块,支付着公寓的租金,
购买着精致的咖啡!负罪感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外婆忍受病痛,
而自己却享受着由她的痛苦“资助”来的“肆意”生活。结束和奶奶的通话后,
林澈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两千五的潜在缺口,
外婆的医药费……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溺水的人,急需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开辟真实的财源!
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光靠表演和谎言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他必须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稳定的额外收入。他立刻行动起来。趁着午休时间,
他浏览了各种兼职网站。翻译?他的英语水平仅限于阅读技术文档。写稿?他文笔尚可,
但缺乏投稿渠道和时间。做设计?他只会用最基本的PPT。接私活?
他最熟悉的还是他本职工作的领域——项目策划与数据分析。对!接私活!
他找到几个知名的外包平台,注册了账号,精心填写了简历,
重点突出他在知名公司的项目经验。然后,他开始海投简历,
寻找那些要求不高、周期短、报酬尚可的小项目。同时,他也更加拼命地投入到本职工作中,
那个让他头疼的项目计划书,他必须尽快攻克,做出成绩,才能保住那五千五百块的基本盘,
才有底气去应对可能到来的“断供”危机。那段时间,林澈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白天在公司里埋头苦干,努力推进项目;晚上回到公寓,就泡在各大外包平台上,寻找机会,
修改投标方案;深夜,还要分别与四位老人进行“情感连线”,维持表面的平静。
精力被极度分散,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极限。他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
咖啡的消耗量急剧上升。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外包平台竞争激烈,
他这种没有过往接单记录的新手,发出的投标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一两个回复,
要么是报酬低得可怜,要么是要求苛刻得不切实际。而本职工作,也因为他精力不济,
开始出现问题。周五的项目进度汇报会上,部门经理陈姐皱着眉头,翻看着林澈提交的报告。
“林澈,你这份数据分析和上一版相比,调整的依据是什么?
我看这里的市场增长率引用的是三年前的旧数据,最新的行业报告已经出来了,
你为什么没用?”陈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林澈心里咯噔一下。
他为了赶去投标一个私活,这份报告是昨晚熬夜匆匆赶出来的,确实没有仔细核对数据来源。
“陈姐,我……我可能疏忽了,我马上核对更新。”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疏忽?
”陈姐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这不是第一次了。上周的客户会议纪要,
也漏掉了几个关键点。林澈,你最近状态很不对。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
我希望你能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如果个人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但不要影响到工作。
”会议室里其他同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林澈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低下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对不起,陈姐,我会立刻改正,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那一刻,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私活毫无进展,本职工作又亮起红灯。
如果连这份基本工资都保不住,那他就真的彻底完了。晚上,
他拖着更加沉重的步伐回到公寓。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眼神黯淡的自己,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向外婆伸出援手是必须的,刻不容缓。
可他自己的积蓄因为支付高昂的房租和生活开销,本就所剩无几。找小雅借?
他开不了这个口。告诉父母?那无异于引爆核弹,会让所有苦心维持的假象瞬间崩塌。
只有一个办法了。他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外婆的电话。
脸上再次习惯性地堆起轻松愉悦的笑容。“外婆!我正想您呢!”“哎哟,澈澈,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外婆的声音带着惊喜。“天大的好事儿!”林澈语气夸张,
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外婆,我跟您说,我们那个小项目,成了!
第一个客户的钱到账了,发了一笔不小的奖金!”“真的啊?哎哟!我的好外孙!
我就知道你有出息!”外婆高兴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所以啊,外婆!”林澈趁热打铁,
语气变得认真而坚定,“您治膝盖的那个钱,必须花!您外孙我现在能赚钱了,这钱,
我来出!您不许再推辞,也不许告诉妈和小姨,这是咱们俩的秘密,好不好?
就当是我用第一笔‘创业’成果,孝敬您的!”电话那头,外婆沉默了。良久,
传来她带着哽咽的声音:“澈澈……这……这怎么行……你赚钱也不容易……”“怎么不行!
您外孙能赚钱了,给您花,天经地义!”林澈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您要是不花,
我这钱赚得都不踏实!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去银行转账给您!”挂断电话,
林澈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茫。他点开手机银行,
看着余额里那可怜的四千多块钱——这是他支付了下季度房租后,仅剩的所有积蓄。
他闭上眼睛,咬着牙,将其中三千元,转入了外婆的账户。备注:“外婆,拿去治病,
必须用!爱您。”做完这一切,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上。
银行卡余额只剩下四位数的前缀,刺眼地提醒着他现实的窘迫。为了一个谎言,
他撒了更多的谎。为了填补一个窟窿,他挖空了自已的根基。第二天是周六。中午,
门铃意外地响了。林澈有些疑惑地打开门,顿时愣住了。外婆竟然站在门口,
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保温桶,满头银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脸上却洋溢着无比温暖和自豪的笑容。“外婆!您……您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林澈赶紧把她扶进来。“我坐公交车来的,方便得很。”外婆把保温桶塞到他手里,
心疼地摸着他的脸,“你看你,就知道忙工作,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外婆给你包了你最爱吃的三鲜馅饺子,还热乎着呢。”她打量着这间整洁却略显清冷的公寓,
眼神里满是欣慰和骄傲:“我外孙真是出息了,自己能赚钱了,
还住这么好的房子……”林澈看着桌上那个朴素的保温桶,
又看着外婆因为长途奔波而略显疲惫却充满幸福的脸,
再想到自己那已经见底的银行卡和岌岌可危的工作……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低下头,
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外婆瘦小的身躯。外婆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