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从多年前的一个晚上说起,听说小孩子不能带老人的帽子,否则就会住院。
这个说法在我们小镇流传已久,老人们总是神情严肃地告诫年轻父母,
而年轻人大多一笑置之。直到那件事发生在邻居家,
才让所有人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无稽的古老禁忌。---一我记得那是个深秋的傍晚,
天空早早地拉上了夜幕,几颗寒星在云层间若隐若现。凉风卷起枯黄的落叶,
在街灯下打着旋儿。我刚下班回家,正站在厨房准备晚饭,
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是林家的宝贝儿子乐乐在闹脾气。乐乐那年刚满五岁,
圆脸蛋,大眼睛,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家伙。林家就住在我们家隔壁那栋灰墙红瓦的老房子里,
两家只隔着一道低矮的木栅栏。乐乐的哭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我要帽子!”“我就要!
”这样的叫喊。我摇摇头,继续切菜,心想又是小孩子在无理取闹。不过很快,
哭声变得异常刺耳,我忍不住走到窗前,向林家望去。林家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严,
我能看见里面的情形。乐乐正躺在地板上蹬腿哭闹,他的妈妈林小雨双手叉腰站在一旁,
显然已经无计可施。而乐乐的姥爷——林老先生,则坐在他那张专属的旧藤椅上,满脸无奈。
“乐乐,快起来,地上凉!”林小雨的声音隔着窗户隐隐传来。“不嘛!
我就要戴姥爷的帽子!”乐乐哭喊着。我忍不住笑了。原来是为了林老先生那顶帽子。
那顶帽子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一顶深灰色的旧呢帽,帽檐已经有些磨损,内衬发黄,
带着几十年沉淀下来的汗渍和头油。林老先生几乎从不离头,就连夏天最热的时候,
他也戴着它,只是换成了一顶草编的。林小雨弯下腰,试图把儿子抱起来,
但乐乐像条泥鳅一样扭动着不让她得手。“爸,您说说他呀!”林小雨转向父亲求助。
林老先生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小孩子不能戴老人的帽子,这是老规矩。
”“什么老规矩新规矩的,就给他戴一下怎么了?”林小雨有些不耐烦,“就戴一下,
让他死心不行吗?”林老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从头上取下那顶呢帽,
拿在手里端详着。即使在窗外,我也能看出他脸上的犹豫。“就一下。”他终于说。
林小雨一把抓过帽子,递给还躺在地上的乐乐:“喏,戴上吧,戴完就起来洗澡睡觉。
”乐乐立刻停止了哭闹,一骨碌爬起来,
迫不及待地把那顶对他来说过大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小脑袋上。
帽子几乎盖住了他的整个额头,只露出一个小下巴。就在那一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乐乐突然咳嗽了几声——不是小孩子清脆的咳嗽,
而是那种老年人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带着痰音的沉闷咳嗽。林小雨显然也注意到了异常,
她愣在那里,盯着儿子。接着,乐乐缓缓抬起头,由于帽子压得太低,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只能看见他的小嘴微微张开。然后,
他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苍老沙哑的声音慢悠悠地说:“你看我像你爹不?
”林小雨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茶几,上面的玻璃杯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乐、乐乐?别闹!”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也惊呆了,揉揉眼睛,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一切。是隔着一层玻璃产生的错觉吗?还是风声造成的听觉误差?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不是错觉。
乐乐——或者说戴着林老先生帽子的那个孩子——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动作完全不似五岁孩童的敏捷,而是像一个关节僵硬的老人,甚至还用手撑着膝盖,
嘴里发出了一声明显的、痛苦的***。“哎呦,
这老腰啊...”那个苍老的声音又从乐乐的小嘴里飘出来。林小雨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摘掉乐乐头上的帽子,但“乐乐”敏捷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别动我的帽子。”那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坐在藤椅上的林老先生猛地站起来,
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快!快把帽子摘下来!快!
”但就在林小雨再次尝试接近时,乐乐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小身子随着咳嗽不停颤抖,
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乐乐!”林小雨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我立刻扔下手中的厨具,冲出家门,奔向隔壁。与此同时,
我也听到了其他邻居开门查看的声音。林家发生的事情,注定不再是秘密。
---当我冲进林家客厅时,眼前的一幕让我心惊肉跳。乐乐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那顶过大的灰色呢帽仍然扣在他小脑袋上,与他苍白的小脸形成诡异对比。林小雨跪在旁边,
颤抖着试图唤醒儿子。林老先生则站在一旁,双手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我就说不行,
我就说不行...”“快叫救护车!”我对林小雨喊道,她似乎已经吓傻了。
这句话点醒了她,她慌忙爬起来,冲向电话。我则蹲下身,检查乐乐的状况。
他的呼吸微弱而不规则,额头烫得吓人。出于本能,
我伸手想摘掉那顶看起来很不舒服的帽子。“别碰!”林老先生突然厉声喝止,
“不能随便摘!”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为什么?这帽子都快把他闷坏了!
”林老先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只是固执地摇头:“等到了医院,
让医生处理。”这时,其他几个邻居也赶到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
有人帮林小雨收拾去医院要带的物品,有人安慰她说小孩子可能就是发烧晕倒了。
但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瞥向乐乐头上的那顶帽子,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乐乐抬上担架。令人不解的是,在移动过程中,
那顶帽子就像粘在乐乐头上一样,始终没有掉落。一位年轻的救护人员试图把它拿下来,
林老先生又激动地阻止了。“别动帽子!不能动!”老人几乎是在吼叫。
医护人员困惑地看着林小雨,她已经六神无主,只是无助地看着父亲,又看看儿子,
最终小声说:“就...就戴着吧。”就这样,五岁的乐乐顶着爷爷的灰色旧呢帽,
被抬上了救护车。那一幕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超现实——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
头上扣着一顶与他极不相称的旧帽子,在一群大人忧虑而困惑的目光中,
被救护车呼啸着带往医院。那晚,小镇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二乐乐住院了。
医生说他是突发高烧,伴有轻微肺炎症状,需要住院观察。但令所有医护人员不解的是,
无论怎么劝说,林家坚决不允许任何人摘下乐乐头上的那顶帽子。就连量体温、做检查,
也只能在帽子不下头的情况下进行。“这太不卫生了,”我第二天去医院探望时,
听到一位护士在走廊上对另一位抱怨,“那孩子头上的帽子又旧又脏,肯定会滋生细菌。
”“但家属坚持说摘掉帽子孩子会没命,你说奇怪不奇怪?”另一位护士压低声音,
“而且那孩子醒着的时候,说话的语气...根本不像个孩子。”我敲了敲门,
走进乐乐的病房。林小雨一脸疲惫地坐在病床前,眼睛红肿。乐乐靠坐在床上,
那顶灰色呢帽依然牢牢地戴在他头上,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正在喝粥,
动作缓慢而僵硬,小手捧着碗的样子十分费力。“李阿姨来了。”林小雨强打精神,
转向儿子,“乐乐,跟阿姨打招呼。”乐乐缓缓抬起头,从帽檐下投来一瞥。
那眼神让我心里一颤——那不是五岁孩子应有的清澈眼神,而是浑浊、疲惫,
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沧桑感。“你好啊,小李。”乐乐用那苍老的声音说,然后微微点头,
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粥。我呆立在原地,浑身发冷。
他叫我“小李”——这完全是林老先生平时对我的称呼。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叫我?
又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林小雨看出我的震惊,苦笑着摇摇头,示意我出去说话。
在医院走廊上,她终于忍不住崩溃流泪:“从戴上帽子那一刻起,
他就变成这样了...说话、动作、神态,完全不像乐乐...甚至...”她压低声音,
恐惧地回头看了眼病房,“他甚至知道只有我爸才知道的事情。”“什么意思?”我问。
“昨天晚上,他醒来后,看着我说‘小雨啊,你七岁那年从树上摔下来,右胳膊骨折,
是在县医院看的,主治大夫姓王,对吧?’——这件事我早就忘了,
还是后来我爸确认是真的。”我倒吸一口冷气:“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林小雨无助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爸坚持说是‘借寿’,
说小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住老人的寿命印记...但这些都是迷信说法,对吗?肯定是巧合,
或者是乐乐在模仿他姥爷...”但她的话音里毫无底气。就在这时,
病房里传来乐乐的呼唤:“小雨啊,我吃完了。”我们急忙回到病房。
乐乐已经把空碗放在床头柜上,用纸巾仔细地擦着嘴——又一个孩子不可能有的习惯动作。
“我想睡会儿,”他用那苍老的嗓音说,“把窗帘拉上,光线太刺眼。
”林小雨顺从地拉上窗帘,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乐乐,把帽子摘了睡觉舒服点,好吗?
”“不行!”乐乐的反应异常激烈,两只小手死死按住头上的帽子,“不能摘!摘了就完了!
”他的声音在苍老中夹杂着孩童的尖利,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
我和林小雨面面相觑,不敢再提摘帽子的事。那天下午,林老先生也来了医院。
他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床上的“外孙”,眼神复杂难言——有担忧,有恐惧,
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愧疚。“爸,您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小雨把父亲拉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