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澜伏在废旧药铺的后院,一只衬着细密血丝的手紧握剑柄,指节隐隐发白。
他的喉咙仍灼痛,酷寒毒素似游蛇般在周身游走,令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对生死的试探。
萧箐箐蹲在他身旁,衣袂翻飞,眉心凝成一道不容轻忽的线。
她利落地撷取残破木架上的几味干草药,眼神专注而灵动。
昨天,她在窄巷偶遇叶云澜,一眼看出他并非寻常伤患——体内阴毒深重,且混杂着极其罕见的“幽冥花粉”,偏偏那杀手留下的乃江湖黑门独有毒物,药谷典籍中仅寥寥数语记载。
萧箐箐倒出半包淡紫药末,俯身覆于叶云澜手腕的伤口。
药粉触肤即化,带出一阵清香与痛麻交织。
叶云澜下意识想避开,却被萧箐箐一声沉喝:“别乱动,你再挣扎毒气就要攻心了!”
他望向她,眸中有些不服,却终究安静下来,一语不发地咬紧牙关。
“你这毒难解,光靠止血药无用。
得先逼出腑脏余毒,再以药谷‘回元散’辅佐恢复。”
萧箐箐指尖翻转,将一枚青色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口吻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院中寂静,唯余晨风轻卷药香。
叶云澜吞下苦涩药丸,额头冷汗未干。
片刻之后,丹田处骤然一热,体内气机翻涌。
他运气调息,与药力抗衡。
窗外枯树,金曦初现,仿佛为这一刻战胜死劫执掌了新的生机。
萧箐箐站到一旁,她的双眸在叶云澜身上细细观察,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片刻后,她忽然垂下眼睫,低声自语道:“幽冥花粉虽霸道,幸亏你本身练气有成,才不至于即刻毙命。”
叶云澜稍缓过气,望向少女,心下讶然。
“你怎知我练气法门?”
“药谷传人岂会看不出来?”
萧箐箐瞥了他一眼,眉目间透出几分傲气,“你周身气息沉稳,内息略显杂乱,是家中变故才冲乱筋络吧?”
言语虽冷,却带着关切。
叶云澜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院门突然传来鼙鼓声般的脚步。
萧箐箐面色微微一变,迅速收拢手中药物。
她低声示意叶云澜:“倚墙而坐,别露破绽!”
门扉被猛然推开,莫玄风疾步而入,身后带着一位药铺老者。
莫玄风相貌清朗,目光中满是凝重。
他快步走向叶云澜,语气急促:“箐箐,外面有人盯上了我们。”
药铺老者颤颤巍巍捧来一鼎铜炉,炉中余温尚在,携带着隐涩药香。
萧箐箐手指翻飞,迅速将配好的丹药投入炉中,一边低声道:“帮我护着这炉药,片刻不能分神!”
莫玄风执剑在侧警戒。
屋外隐隐传来人声,似有江湖中人寻觅踪迹。
叶云澜聚气调息,药力随丹田缓缓渗入西肢。
毒素如潮水退去,他的脸色逐渐转好。
萧箐箐将铜炉中的丹液倒入玉盅,递给叶云澜:“饮下这药,一炷香后便可自行运气驱毒。
但要记住,切不可再轻易动手,否则毒根难除,会残留隐疾。”
叶云澜接过药盅,目光复杂。
“多谢。”
寒意未退,他却从萧箐箐淡然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忧虑。
萧箐箐没有再应答,只是站在他对面,安静地注视着他。
空气微妙地凝滞。
莫玄风忽然低声道:“箐箐,这次江湖动乱与你药谷有关吗?
为何这些黑门杀手连你也不放过?”
萧箐箐侧脸道:“药谷本是中立之地,若非父母失踪,我根本不会来这江湖。
那些人盯上我,不过是想借药谷古方解禁他们的邪毒。”
提到双亲失踪,少女神情闪过一抹忧伤。
叶云澜捕捉到了这丝情绪,心头微动。
他欲言又止,终还是低声道:“药谷大可不必涉足江湖恩怨,你却愿助我解毒,自是你心怀善念。”
萧箐箐嗤笑,语带轻蔑,“少来这些江湖套话。
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
你若真想报恩,就随我一起寻找父母线索。”
叶云澜眼神一凛,竟觉得这少女于利落之外,心底还有深不可测的倔强。
屋外脚步声骤然逼近,莫玄风手扣剑柄,低声道:“来得不善。”
院门外的黑影一闪即逝,竟有数人迅速围上,刀光剑影从巷口吞来。
叶云澜毒未完全清除,却执剑起身,挺身于萧箐箐身前。
莫玄风助阵,三人背靠背,冷睨来犯。
黑衣人步步紧逼,杀意如织。
萧箐箐却在这时掏出一枚翠绿瓷瓶,轻声念咒,瓶口立刻喷出缕缕青烟。
青烟瞬间蔓延,几名黑衣人中招,纷纷蹒跚倒地。
“好身手!”
莫玄风低语摇头。
叶云澜感受到丹药的余力,体内剑气蒸腾。
他朝萧箐箐望去,似要将她的身影记在心底。
黑衣人被青烟驱散,仅一人持刀逼近。
叶云澜血气渐涌,挥剑逼退来敌。
那刀客眼神狭长,临死前低声诅咒:“叶家余孽,总有一天死于我黑门刀下!”
叶云澜神色未动,手中青锋微颤,却终未将其斩杀。
对方仰首而退,消失在巷口阴影中。
院中重归寂静,药香掺着冷汗气息。
萧箐箐收起瓷瓶,挥手驱散残烟。
莫玄风叹息一声。
这一刻,叶云澜仿佛在死生之间觅得同道。
他眸光坚定,看向萧箐箐与莫玄风,语气沉然:“我身负血仇,将来不避死生。
但今日你们助我于危局,我叶云澜记下了。”
萧箐箐挑眉,语亦轻淡:“若无事,你就随我一道,查探药谷线索。
我听说最近‘归云峰’有药谷旧友留迹,也许能查得真相。”
莫玄风在一旁点头,露出难得的温和笑意:“江湖正乱,大家最好暂时结伴同行。”
院外晨曦渐亮,叶云澜缓缓站起,剑锋映出三人各异的目光。
萧箐箐带着少女的孤傲与决然,莫玄风护卫的目光笃定如山,而叶云澜拾起残败的希望,在新的同伴中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温度。
他们整理旧药,驱散残影。
巷口的江湖风声愈发急躁,远处归云峰青影嵌入天幕,如同下一程路途的指引。
叶云澜望了一眼手心余温未散的药盅,剑意未全收敛,心头却己铺开另一种微微悸动。
他知复仇难道,但此刻的相助,让他于黑暗的世界里觅见一线生机。
三人肩并肩,走入新升的晨曦。
江湖极远,归云峰恰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