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拾好随身的药箱,指尖刚触到竹筐的藤条,身后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回头时,蓝迪己站在院门口,指尖托着一枚银戒。
那戒指样式古朴,戒面上刻着细密的云纹,中心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墨色晶石,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枚戒指叫‘纳虚’,”他声音低沉,将戒指递到她面前,“你且滴血认主,往后采药或许能派上用场。”
百里倾尘虽有疑惑,却也信任蓝迪的用意。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轻轻刺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在墨色晶石上。
血珠刚触到晶石,便瞬间被吸收,戒面的云纹骤然亮起银色微光,紧接着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她的经脉,仿佛与她的气息融为一体。
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再展开时,意识却忽然坠入一片开阔的空间——脚下是温润的青石板,西周云雾缭绕,远处竟还整齐码放着几排空药架,角落里甚至有一眼冒着白雾的泉眼。
她惊得抬手摸向指尖,银戒正静静贴着皮肤,方才的景象仿佛一场真实的幻梦。
“‘纳虚’能收纳活物与灵植,内里自成小天地,”蓝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你常入深山采药,有它在,既能妥善存放草药,也能应对突发状况。”
百里倾尘指尖摩挲着戒面的纹路,抬头望向院外连绵的青山,眼中渐渐亮起光。
有了这枚戒指,往后探寻深山险地,倒真多了几分底气。
她将药箱轻轻贴近戒指,心念一动,药箱竟瞬间消失在掌心,而意识里的空间中,药箱正稳稳落在青石板上。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朝蓝迪颔首:“多谢,这份礼物,我很需要。”
百里倾尘指尖还沾着药草的清苦,正弯腰将最后一包整理好的解毒散递给村医,身后忽然传来蓝迪轻缓却带着分量的声音:“此去山路艰险,你需多保重。
另外,有件事,该告诉你了。”
她回头时,见蓝迪站在晨光里,衣摆随着山间微风轻轻晃动,可那双眼眸里的温润似乎淡了些,多了层她从未见过的深邃。
“你眼前的我,并非真身,不过是我留在尘世的一道分身幻影。”
他话音落下,指尖微动,袖间竟有细碎的银光闪过,像是幻影不稳时的流光,“我的真实身份,是蓝昭国三皇子,蓝迪。”
“蓝昭国……三皇子?”
百里倾尘手里的药包“啪”地落在石阶上,褐色的药粉撒了些许在青石板缝里。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记忆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过往,突然翻涌上来——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沙哑地叮嘱“莫回蓝昭,莫沾朝堂”;幼时父亲伏案批改奏疏的背影,案头总摆着刻着“御史大夫”字样的墨锭;还有那些深夜里,母亲偷偷抹泪时念的“京城风寒,不知你父亲身子可安好”。
她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药草的清苦混着心口涌上的涩意,堵得她几乎说不出话。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颤,“我早己忘了……忘了自己是蓝昭国人。”
这些年,她跟着祖父走南闯北,从江南水乡到塞北荒原,哪里有疫病就往哪里去,哪里有疑难杂症就扎进哪里。
祖父教她识百草、断病症,也教她“医者眼中无国别,只看病痛”,久而久之,她连自己原本的姓氏“百里”都快忘了,只记得别人叫她“倾尘大夫”。
至于父亲是蓝昭国御史大夫这件事,更是像蒙了灰的旧物,被她压在记忆最底层,连偶尔梦到京城的街巷,都只当是陌生的幻境。
“你父亲百里鸿,现任蓝昭国御史大夫,为官清正,只是三年前因弹劾权贵,被陛下罚去整理皇家典籍,暂离了朝堂。”
蓝迪的声音轻轻传来,像是在帮她拼凑那些断裂的过往,“我此次以分身留在尘世,一来是为查探民间疫病,二来,也是在找你。”
百里倾尘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找她?
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她这个“御史大夫之女”?
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药渍的双手,再想想这些年在山野间奔波的日子,忽然觉得荒谬又茫然——她以为自己早成了天地间一株无牵无挂的野草,却没料到,原来从未真正脱离过那座金碧辉煌又暗藏风波的京城,从未脱离过“百里”这个姓氏背后的牵绊。
山间的风忽然变凉,吹得她鬓边的碎发贴在脸颊上。
她看着眼前的蓝迪,看着他周身渐渐淡去的银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原来这一路的相伴,竟不是偶然;原来她以为的“尘世偶遇”,背后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过往。
“我……”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化作一声轻颤的问句,“那京城……我父亲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