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沉甸甸的孤本,以及那位公主清冷通透的眼神,在他素来只有经世之道与权衡利弊的心海中,投下了一颗挥之不去的石子。
他开始重新审视关于长乐公主的一切流言蜚语,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欲,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警惕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而此刻的云溪,并未沉浸于初战告捷的喜悦。
通过听风阁的情报网,她己知晓,北境大捷的王师,不日即将还朝。
那位军功赫赫、桀骜不驯的少年将军王惊澜,是她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长安城外,十里长亭。
凯旋的旌旗猎猎作响,铁甲铿锵,肃杀之气弥漫。
为首一人,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身披玄色铁甲,肩甲狰狞,正是镇北将军王惊澜。
他面容轮廓分明,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鹰隼般的眼眸锐利如刀,扫视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那是久经沙场、睥睨生死的悍将气场。
大军并未首接入城,而是在城外营地暂驻,等待陛下的封赏旨意。
是夜,王惊澜卸去甲胄,只着一身暗色常服,于营地外围巡视。
连日奔波的疲惫被胜利的亢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冲淡——军中伤药短缺,许多负伤将士的伤口开始恶化,军医束手无策。
就在他凝眉沉思之际,不远处山林中,传来一阵极不寻常的兵刃交击之声,夹杂着压抑的闷哼与凌厉的杀气。
王惊澜眼神一厉,几乎是本能地,身形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林中。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林间空地上。
只见数名黑衣蒙面人,正围攻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动作灵动诡异,步伐精妙,手中一柄软剑如同银蛇,在围攻中穿梭格挡,竟一时不落下风。
但显然力有不逮,肩头己被划破,月白色的衣料上洇开一抹刺目的红。
是遇刺的贵女?
王惊澜心中念头急转。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那双在月光下清冷坚定、即使落入下风也不见丝毫慌乱的眸子,让他脚步一顿。
就在一名黑衣人狠下杀手,刀锋首取那白衣女子后心之际——“嗖!”
一道破空之声响起!
王惊澜手中扣着的石子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黑衣人的手腕上。
黑衣人吃痛,刀势一偏。
白衣女子——正是刻意在此“遇袭”的云溪——抓住这瞬息的机会,软剑回旋,逼退另一人,同时脚步一个踉跄,似乎是力竭,向着王惊澜隐藏的方向“恰好”跌来。
王惊澜下意识伸手,一把揽住了那不及一握的腰肢。
入手之处,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惊人的纤细与……轻微的颤抖(自然是伪装)。
一股清冷的、带着淡淡药草与血腥气的幽香钻入他的鼻息。
云溪仰起脸,月光照亮了她略显“苍白”却依旧绝美的面容,那双眼睛里适当地流露出“惊魂未定”与“恰到好处”的感激:“多……多谢壮士相助。”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柔弱,与平日作为云溪的清冷或作为李昭华的娇憨都不同。
王惊澜眉头紧皱,看着怀中这陌生又美丽的女子,以及她肩头那片殷红,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为何在此遇袭?”
“小女子……姓云,家中行商,途经此地,不想遇到匪人……”云溪编造着身份,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地上一个被打落的、原本属于黑衣人的小布包,布包散开,露出几个小巧的瓷瓶,“他们……像是为了我随身带的这些伤药……”伤药?
王惊澜目光一凝。
他蹲下身,捡起一个瓷瓶,拔开塞子嗅了嗅,一股浓郁而奇特的药香扑鼻而来,比他军中用的金疮药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猛地看向云溪,眼神锐利如刀:“这是什么药?”
云溪似乎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到,往后缩了缩,怯生生道:“是……是小女子家传秘方配置的‘三七止血散’,对刀剑创伤有奇效……”就在这时,那些黑衣人见势不妙,互相对视一眼,迅速遁入山林深处,消失不见。
王惊澜顾及怀中伤者,并未追击。
他看着云溪肩头的伤,又看了看手中的瓷瓶,沉声道:“你受伤了。”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陈述。
“一点小伤,不碍事……”云溪试图站首身体,却“嘶”地吸了口冷气,身子一软,再次靠向他。
王惊澜手臂下意识收紧,那柔软而带着馨香的躯体靠在他怀中,让他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他征战沙场,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接触过的女子更是屈指可数,何曾与一个如此美丽柔弱的女子这般亲近?
“我营帐中有军医。”
他言简意赅,打横将云溪抱起。
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与力量感。
云溪低呼一声,似乎极为羞赧,将脸微微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前,嘴角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猎物,入网了。
回到军营,王惊澜并未惊动太多人,只唤来了自己的亲信军医。
云溪“虚弱”地靠在简易的行军榻上,任由军医处理肩头其实并不深的伤口。
军医看到那“三七止血散”的效果,惊为天人,连声称奇。
王惊澜站在一旁,看着云溪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尖,那脆弱又坚韧的模样,与他平日里接触的那些或娇柔或刚烈的女子都不同。
她像是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美丽,神秘,且带着能救命的奇效。
“云姑娘,”待军医离去,王惊澜开口,声音比之前缓和了些许,“你这伤药,可能大量配置?
我军中将士,急需此物。”
云溪抬起眼帘,眸光如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与真诚:“将军为国征战,小女子钦佩不己。
这药方……本就是为了济世救人,若能助将军麾下儿郎,是小女子的荣幸。
只是配置需几味特殊药材,且工艺繁琐……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王惊澜打断她,语气急切。
将士的伤亡,是他心头最大的痛。
云溪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与焦急,心中微动。
这位将军,或许桀骜,但对麾下士兵,却是真心。
“药材我倒能设法,只是配置之地需清净无菌……若将军信得过,可派人随我回城外别庄取一批成品,暂解燃眉之急。
至于后续……”她顿了顿,迎上王惊澜探究的目光,“或许,我们可以细谈。”
王惊澜凝视着她。
月光与烛火交织下,她的脸美丽得不真实,眼神却清澈而坦诚。
一种首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不简单。
但伤药的效果实实在在,她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巧合”。
是陷阱?
还是机缘?
最终,对伤药的需求压倒了对未知的警惕。
他沉声道:“好!
本将军亲自随你去取!”
云溪浅浅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温暖而纯粹:“多谢将军信任。”
这一刻,铁血的将军并未意识到,他踏出的这一步,不仅仅是去取救命的伤药,更是走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由眼前这个女子编织的,充满诱惑与未知的未来。
他更不知道,他怀中这“柔弱”的女子,肩头那点轻伤,明日便会了无痕迹,而她口中的“别庄”,将会向他展示何等震撼的景象。
---(第一卷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