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元年冬月，龙氏祖祠的铜铃被北风刮得哐当作响。
龙隐蜷在祠堂后巷的草垛里，冻得发紫的指尖掐进半块硬馍里，耳朵支棱着听前院动静。
三日前那件事，龙隐至今想起都觉得后颈发凉。
父亲龙霆在后山被发现时，心口插着半柄断剑，白雪被血浸透成暗褐色。
母亲杨氏当晚就把白绫系上房梁，那白绫在风里晃了整夜，晃得龙隐眼睛生疼，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子扎进眼眶。
八岁的小崽子在灵前跪得膝盖发麻，三伯家的龙霄倒先发作了。
那小子拽着他衣领往雪地里拖，唾沫星子溅在龙隐冻得通红的脸上："丧门星！
你娘克死你爹，还想克我们龙家？
"族老们捏着算盘翻族谱时，红笔在龙隐名字上画了个老大的叉。
水烟袋"咕噜"响两声，族老吐着烟圈："没了父母庇佑，算什么龙家骨血？
"从此破庙成了龙隐的窝。
他裹着捡来的破棉袄蹲在青石板上，看商队驼铃叮咚，看龙家的马车碾过脚边积水，车帘里飘出的熏香刺得人鼻子发酸。
腊月里下了场透骨雪，龙霄带着三个堂兄弟堵在破庙门口，冻硬的馒头砸在龙隐身上，硌得生疼："小崽子，你娘吊死前头还喊呢——龙隐活不过十岁！
老子今天就送你去见她！
"麻绳捆得他手脚发麻，被拖到后山断崖时，龙隐拼了命踢到块碎石。
那石头滚下悬崖撞在岩角，"咔嚓"一声响，他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药苦。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盲眼蒙着黑布的白发老者坐在竹凳上，拇指和食指捻着根亮铮铮的银针。
这一躺便是半个月。
老者每日用银针扎他周身大穴，说他坠崖时震断了三根肋；又灌黑乎乎的药汁，看他皱成包子的脸首乐："嫌苦？
你往后要尝的苦，比这浓十倍。
"龙隐这才知老者姓顾，十年前搬来山坳，靠采草药换米粮过活。
顾老头虽眼盲，却能闭着眼给他梳顺发间碎草，能在月黑风高时抄起木棍精准捅中偷鸡的黄鼠狼。
教他认药材时粗粝的手指点着药篓："人参喜阴，附子带毒，记不牢？
跪药田边数星星去。
"教飞针时抛片树叶："三十步外扎穿叶筋，扎不中？
今晚别想喝热粥。
"教推演之术拿枯枝画八卦图："天有万象，人有千算，能看透人心的，才是真本事。
"某个夏夜里，竹椅吱呀响着，顾老头摇着蒲扇突然开口："你可听过江湖龙凤榜？
龙榜是侠者，凤榜是杀手。
凤榜榜首叫无影针，取人首级比摘自家菜园的瓜还容易。
"枯瘦的手摸上他腕脉，"你天生脉息沉缓，是块练针的好料子。
"跟着顾老头学了五年，龙隐的本事渐长：五步外能听风辨位，闻着药香能说出二十种药材，连顾老头最得意的"飞针走穴"，十步内扎香灰都不带偏的。
顾老头常摸着他脑袋笑："当年我被二当家暗算，断了经脉瞎了眼，本打算在这山里烂掉，偏捡了你这么个小崽子。
"十五岁春寒里，顾老头突然咳得厉害。
龙隐煎了三副止咳药，却见帕子上染着暗红。
"小隐，过来。
"滚烫的手攥住他，"我时日无多，有些事得说与你听。
"黑布下的眼眶突然动了动，像是要穿透三十年光阴的迷雾。
"我就是顾无咎，当年凤榜榜首的无影针。
"哑哑的嗓音里带着铁锈味，"二十年前血衣楼二当家勾结外敌，在我茶里下了蚀骨散——我逃进深山，本想就此埋了名号，偏..."他剧烈咳嗽，帕子上的暗红洇开，摸出块青铜令牌，正面是滴血的细针，背面刻着"血衣"二字，"这是血衣楼令主印。
我最信得过的手下叫冷月，该在洛城听风楼当楼主。
拿着这个找她，她会告诉你血衣楼的秘密。
"龙隐攥紧令牌，指节发白："您说的二当家...是谁？
""他叫鬼面，脸上戴青铜鬼面，武功诡谲如鬼。
"顾老头的手渐渐凉了，"我教你医术、针术、推演，不是让你当杀手，是要你活着。
记住，龙凤榜榜首不是终点，是块垫脚石。
只有站在最顶端，才能看清脚下的深渊。
"顾老头走那晚，龙隐在坟前跪了整夜。
第二日他系上顾老头留下的针囊，用灶灰抹了脸——老头说过："最安全的伪装，是让人根本看不见你。
"出了山坳往洛城走，龙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肩上搭着破麻袋，活脱脱个讨饭的小叫花子。
路过镇口茶棚时，两个商客的对话飘进耳朵："听说龙家要办年轻一辈大比？
三当家的儿子龙霄去年进了青岚宗，这次怕是要拿头名。
"龙隐脚步顿了顿，低头看怀里的令牌。
青铜上的血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腰间针囊，十二根银针随着步伐轻响。
山风卷起额前乱发，露出那道淡白的坠崖伤疤。
龙隐望着远处渐起的尘烟，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他知道，这世间再无龙家弃子龙隐，只有背着血衣令、揣着满肚子本事的小乞丐...或者，某个即将在龙凤榜上掀起风浪的名字。
龙隐蜷在祠堂后巷的草垛里，冻得发紫的指尖掐进半块硬馍里，耳朵支棱着听前院动静。
三日前那件事，龙隐至今想起都觉得后颈发凉。
父亲龙霆在后山被发现时，心口插着半柄断剑，白雪被血浸透成暗褐色。
母亲杨氏当晚就把白绫系上房梁，那白绫在风里晃了整夜，晃得龙隐眼睛生疼，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子扎进眼眶。
八岁的小崽子在灵前跪得膝盖发麻，三伯家的龙霄倒先发作了。
那小子拽着他衣领往雪地里拖，唾沫星子溅在龙隐冻得通红的脸上："丧门星！
你娘克死你爹，还想克我们龙家？
"族老们捏着算盘翻族谱时，红笔在龙隐名字上画了个老大的叉。
水烟袋"咕噜"响两声，族老吐着烟圈："没了父母庇佑，算什么龙家骨血？
"从此破庙成了龙隐的窝。
他裹着捡来的破棉袄蹲在青石板上，看商队驼铃叮咚，看龙家的马车碾过脚边积水，车帘里飘出的熏香刺得人鼻子发酸。
腊月里下了场透骨雪，龙霄带着三个堂兄弟堵在破庙门口，冻硬的馒头砸在龙隐身上，硌得生疼："小崽子，你娘吊死前头还喊呢——龙隐活不过十岁！
老子今天就送你去见她！
"麻绳捆得他手脚发麻，被拖到后山断崖时，龙隐拼了命踢到块碎石。
那石头滚下悬崖撞在岩角，"咔嚓"一声响，他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药苦。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盲眼蒙着黑布的白发老者坐在竹凳上，拇指和食指捻着根亮铮铮的银针。
这一躺便是半个月。
老者每日用银针扎他周身大穴，说他坠崖时震断了三根肋；又灌黑乎乎的药汁，看他皱成包子的脸首乐："嫌苦？
你往后要尝的苦，比这浓十倍。
"龙隐这才知老者姓顾，十年前搬来山坳，靠采草药换米粮过活。
顾老头虽眼盲，却能闭着眼给他梳顺发间碎草，能在月黑风高时抄起木棍精准捅中偷鸡的黄鼠狼。
教他认药材时粗粝的手指点着药篓："人参喜阴，附子带毒，记不牢？
跪药田边数星星去。
"教飞针时抛片树叶："三十步外扎穿叶筋，扎不中？
今晚别想喝热粥。
"教推演之术拿枯枝画八卦图："天有万象，人有千算，能看透人心的，才是真本事。
"某个夏夜里，竹椅吱呀响着，顾老头摇着蒲扇突然开口："你可听过江湖龙凤榜？
龙榜是侠者，凤榜是杀手。
凤榜榜首叫无影针，取人首级比摘自家菜园的瓜还容易。
"枯瘦的手摸上他腕脉，"你天生脉息沉缓，是块练针的好料子。
"跟着顾老头学了五年，龙隐的本事渐长：五步外能听风辨位，闻着药香能说出二十种药材，连顾老头最得意的"飞针走穴"，十步内扎香灰都不带偏的。
顾老头常摸着他脑袋笑："当年我被二当家暗算，断了经脉瞎了眼，本打算在这山里烂掉，偏捡了你这么个小崽子。
"十五岁春寒里，顾老头突然咳得厉害。
龙隐煎了三副止咳药，却见帕子上染着暗红。
"小隐，过来。
"滚烫的手攥住他，"我时日无多，有些事得说与你听。
"黑布下的眼眶突然动了动，像是要穿透三十年光阴的迷雾。
"我就是顾无咎，当年凤榜榜首的无影针。
"哑哑的嗓音里带着铁锈味，"二十年前血衣楼二当家勾结外敌，在我茶里下了蚀骨散——我逃进深山，本想就此埋了名号，偏..."他剧烈咳嗽，帕子上的暗红洇开，摸出块青铜令牌，正面是滴血的细针，背面刻着"血衣"二字，"这是血衣楼令主印。
我最信得过的手下叫冷月，该在洛城听风楼当楼主。
拿着这个找她，她会告诉你血衣楼的秘密。
"龙隐攥紧令牌，指节发白："您说的二当家...是谁？
""他叫鬼面，脸上戴青铜鬼面，武功诡谲如鬼。
"顾老头的手渐渐凉了，"我教你医术、针术、推演，不是让你当杀手，是要你活着。
记住，龙凤榜榜首不是终点，是块垫脚石。
只有站在最顶端，才能看清脚下的深渊。
"顾老头走那晚，龙隐在坟前跪了整夜。
第二日他系上顾老头留下的针囊，用灶灰抹了脸——老头说过："最安全的伪装，是让人根本看不见你。
"出了山坳往洛城走，龙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肩上搭着破麻袋，活脱脱个讨饭的小叫花子。
路过镇口茶棚时，两个商客的对话飘进耳朵："听说龙家要办年轻一辈大比？
三当家的儿子龙霄去年进了青岚宗，这次怕是要拿头名。
"龙隐脚步顿了顿，低头看怀里的令牌。
青铜上的血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腰间针囊，十二根银针随着步伐轻响。
山风卷起额前乱发，露出那道淡白的坠崖伤疤。
龙隐望着远处渐起的尘烟，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他知道，这世间再无龙家弃子龙隐，只有背着血衣令、揣着满肚子本事的小乞丐...或者，某个即将在龙凤榜上掀起风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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