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霉味混杂着土腥气，像一块湿冷的裹尸布，紧紧缠住我的呼吸。我叫林晚，此刻，
正蜷在一间黑黢黢的土房角落。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火辣辣地提醒着我眼前的绝境。
嘴上的胶布封住了呼救，也封住了我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心跳。“王老五，这次这个货色，
顶顶好！”门外，一个公鸭嗓谄媚地说，“城里来的大学生！皮子嫩得能掐出水，
一口普通话比广播里还讲究，保管你儿子稀罕！”“哼，看着是挺俏生。
”另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像砂纸磨过锅底，“就是不知道经不经折腾，
别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哎哟我的王大哥！买媳妇儿还图她下地干活？
给你家传宗接代才是正经！三万，一口价！”“两万五！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成……成交！”……门外肆无忌惮的“交易”声，像冰锥一样扎进我心里。毕业旅行，
那个抱着孩子、一脸焦急求助的阿姨，
那瓶下了药的水……记忆碎片拼凑出我被拖入深渊的轨迹。王家屯。这个地名像钩子，
从记忆深处勾出一点模糊的影子。很小的时候，似乎跟爷爷来过……可具体细节，
早已湮没在岁月里。“吱呀——”门被推开，光线涌入，刺得我眯起眼。
一个干瘦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穿着不合身的皱西装，头发抹得油亮。
身后跟着个壮硕的黑脸青年，眼神直勾勾的，透着傻气。王老五，那个粗嘎声音的主人，
三角眼像毒蛇一样在我身上扫视，对身后的女人吩咐：“胶布撕了，喂点食儿，别饿死了，
明天就办事。”那刻薄相的女人上前，一把撕掉我嘴上的胶布，刺痛让我瞬间吸了口凉气。
她把一个硬馒头和碗看不出内容的糊糊“哐当”放在我脚边：“吃！”我活动着僵痛的嘴角，
没看那猪食，抬起头，用带着颤音、柔弱无助的标准普通话哀求：“叔叔阿姨，
求你们放了我……我家有钱，我让我爸妈给你们钱，双倍，三倍都行！”示弱，是麻痹，
也是试探。王老五嗤笑，三角眼里满是贪婪和精明：“小丫头片子，跟老子玩这套？放了你？
让你去报警？做梦！到了王家屯，是龙你得盘着！老老实实给我儿子当媳妇，生儿子！
”那傻儿子王大壮嘿嘿傻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伸手就摸我的脸：“媳妇儿……好看……俺的……”我猛地偏头躲开，胃里翻江倒海。
王老五老婆“啪”地打掉儿子的手：“急啥！明天过了门随你便！”又狠狠瞪我，“赶紧吃！
别想耍花招！”门再次被锁上，“咔哒”落锁声，像敲在我心脏上。黑暗重新吞噬了我，
但这一次，我眼底没有泪，只有冰层下燃烧的火焰。普通话求救不行，利诱也不行。
常规手段，在这种法外之地，只会加速死亡。我竖起耳朵，像最警觉的猎物，
捕捉着门外隐约的乡音。那语调，那黏连的尾音……一种深埋在血脉里的熟悉感，破土而出。
爷爷……他酒后哼唱的小调，和这门外的话，何其相似！一个大胆到荒谬的计划，
在我脑中疯狂滋生。我挪到门边，耳朵紧贴门缝，屏住呼吸，在绝望的黑暗里，
捕捞那微弱的、可能存在的乡音。我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自己人。
2时间在黑暗里黏稠地流淌。外面的喧嚣渐渐沉寂，狗吠零星，
连王老五家的庆祝喧闹也歇了。只有风声呜咽，像冤魂的哭泣。后半夜，
手腕的绳子已被炕沿磨得松动。但我没动，我在等。终于——“叩、叩、叩”。极其轻微，
规律，像心跳敲打在土坯墙上。我的心猛地收缩！机会！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
回忆着爷爷那口浓重的乡音，用一种我自己都陌生的、低沉沙哑的腔调，对着墙壁，
一字一顿：“墙外头的，是哪个坳子里的崽？”墙那边的敲击声，戛然而止。死寂。
漫长的十几秒，我只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失败了？被发现了？就在绝望即将淹没我时，
墙那边，传来一个同样压低的、充满惊疑的年轻男声，地道的土话：“俺是南山坳老林家的！
你……你咋会讲俺们的话？你到底是哪个？”南山坳！老林家！脑子里“轰”的一声，
仿佛惊雷炸开！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爷爷！祭祖！南山坳！
那个黑黑瘦瘦、总跟在我后面，
把最漂亮的玻璃珠塞给我的小鼻涕虫……我强压住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激动，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吐出了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儿时秘语：“南山坳……二嘎子？
我是……村头老槐树边上……那个从城里回来过暑假的……妞妞啊！”“咚！
”墙那边传来什么东西被碰倒的闷响。年轻男声猛地拔高，又死死压下，
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狂喜：“妞……妞妞姐？！那个给俺水果糖、教俺写名字的妞妞姐？！
你……你咋会被王老五家……”“二嘎！信不信姐？”我打断他，语气急促而斩钉截铁。
“信！俺当然信！”墙那边的二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妞妞姐，你说！要俺咋办？
俺这就喊人，砸了王老五家！”“别硬来！”我立刻阻止，“他们人多有防备。去找人，
别惊动王家。找林永贵叔，他还是村长不？还有当年跟我爷爷最好的那几家！南山坳的，
都叫上！”我顿了顿，
声音沉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就说——当年给咱村修路捐钱的林老爷子的亲孙女，
被王老五家绑了！让他们看着办！”爷爷捐资修路，是村里天大的恩情。
“林老爷子……修路……”二嘎的声音带着恍然和更深的愤怒，“俺明白了！妞妞姐，
你撑住！俺这就去！永贵叔要知道是你，非活剐了王老五不可！”脚步声匆匆远去，
没入夜色。我靠着冰冷的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松弛，脱力感袭来。
麻绳从松脱的手腕滑落。我没逃，反而掰开硬馒头，慢慢咀嚼起来。我得保存体力。王老五，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3后半夜，无眠。寂静的村庄下，我能听见复仇的暗流在咆哮。
想象着二嘎子在漆黑的村巷狂奔，拍响一扇扇门，用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点燃整个王家屯的怒火。“林老爷子的孙女被王老五家绑了！”天蒙蒙亮，鱼肚白刚现。
王家的公鸡刚扯开嗓子，就被一阵滚雷般的拍门声彻底淹没！“砰！砰！砰！”“王老五！
滚出来！”“开门！狗日的开门！”那不是几个人，是几十个壮汉混杂的怒吼，
如同积蓄一夜的暴雨，砸在王家那扇薄木门上！我立刻坐直，理了理头发衣服，走到破窗边，
透过缝隙望去——院门外，黑压压一片人！为首的，正是记忆里敦实黑脸的村长林永贵！
旁边是激动得脸通红的二嘎，还有好几个眼熟的南山坳叔伯！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铁锹，
脸上怒气骇人！王老五一家被吓醒了。王老五披衣趿鞋，慌里慌张开门，强作镇定：“谁啊？
！大清早吵啥……”门被猛力推开，差点带倒他。“林……林村长？”王老五看着人群，
脸瞬间惨白，“这……这是干啥？”“干啥？”林永贵一步上前，手指差点戳他鼻子上，
声如洪钟，“王老五！你干的好事！是不是绑了个城里姑娘？！”王老五眼神闪烁，
还想狡辩：“没……没有……”“放你娘的屁！”二嘎子赤红着眼跳出来，“俺亲眼看见的！
关你家柴房！那是妞妞姐！是给咱村修路的林老爷子的亲孙女！
”“林老爷子”“修路”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人群瞬间炸锅！“啥？
林老爷子的孙女？”“天杀的王老五！忘恩负义！”“打死他个畜生！”“快！请姑娘出来！
”群情激愤，唾沫星子能淹死王老五。他老婆和傻儿子缩在屋里，不敢露头。王老五腿一软，
瘫坐在地，面无人色。林永贵不再看他，大手一挥：“进去找人！”“不用找了。
”一个清晰、平静的女声，从柴房方向传来。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聚焦。我推开破木门，
缓缓走出。晨光落在我沾了尘土却难掩清丽的脸上。我站定，目光扫过激动的人群，
落在林永贵脸上，微微颔首，用地道乡音：“永贵叔，好久不见。我是林晚，林德山的孙女。
”没有哭诉，没有指责。平静之下，力量千钧。林永贵这敦实汉子，眼圈瞬间红了。
他快步上前，声音哽咽：“妞妞……真是妞妞！孩子，你受委屈了！是叔没管好村子！
”叔伯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心疼后怕。“妞妞，别怕！有俺们在！”“王老五良心喂了狗！
”我被这质朴的关切包围，心中最后一丝不安消散。我知道，我安全了。但，没完。
我看向面如死灰的王老五，和那个被揪出来、抖如筛糠的“公鸭嗓”。“永贵叔，”我开口，
全场静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4院子里死寂，
只剩王老五和人贩子粗重的恐惧喘息。所有目光聚焦于我。林永贵脸色铁青，
重重点头：“妞妞，你说！咋办？全村给你做主！”我走到王老五面前，他低头不敢看我。
“王老五，”声音冰冷，“买我，花了多少？”他猛地抬头，
结巴：“两……两万五……”“两万五。”我重复，目光扫过愤怒的乡亲，“两万五，
买我的人生？”怒斥声爆棚。“两万五！你打发要饭的！”“林老爷子修路都不止这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