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沈心怡是被指尖的黏腻感弄醒的。
宿舍里还浸在墨色里，只有走廊应急灯的微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描出一道细长的冷白。她动了动手指，那股潮湿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 像上次在解剖课上碰过的标本福尔马林瓶，又比那更鲜活，更刺人。
“思瑶？” 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下铺的林思瑶平时总爱熬夜赶设计图，这时候应该还亮着床头灯才对。可回应她的只有窗外梧桐叶被风卷动的沙沙声，还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敲鼓似的 “咚咚” 声。
沈心怡撑着身子坐起来，指尖摸到枕头边的手机，按亮屏幕的瞬间，光刺得她眯起眼。锁屏界面没有新消息，只有电量条旁的时间在闪烁 ——3:18。她低头想揉眼睛，视线却突然钉在了自己的手上。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掌心里，那片黏腻的东西被照得清清楚楚：是血。
不是点状的溅落，而是顺着指节蜿蜒向下，在手腕内侧积成一小片暗沉的红。她猛地掀开被子，双脚刚沾到地板，就被什么软物绊了一下。身体失重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扶住下铺的床沿，目光往下落 ——
林思瑶躺在地上，头歪向一侧，长发散在沾血的睡衣上。她的喉咙处有一道狰狞的口子，血还在顺着衣领往下渗，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深色的印记，像打翻的红墨水。
“啊 ——！”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沈心怡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又瞬间沉到脚底。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书桌角上，疼得她倒抽冷气，却连抬手揉一揉的力气都没有。桌上的法学教材散落在地，其中一本《宪法学》的封面上，沾了几滴暗红的血，像不小心溅上的朱砂。
她疯了似的扑到门边，转动门把手 —— 转不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那种老式的插销锁，必须亲手把插销推到底才能锁上。她又冲到窗边，用力推了推窗户，窗框纹丝不动，窗沿上还积着昨天下午下雨留下的水珠，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
密室。
这个词像冰锥一样扎进沈心怡的脑子里。她转身看着地上的林思瑶，又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血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记得昨天晚上，她还在书桌前复习宪法，林思瑶坐在对面涂指甲油，偶尔吐槽两句学生会竞选的事。大概十一点左右，她觉得困了，就爬上床睡觉，睡前还特意看了眼手机 ——11:07。
之后呢？
之后的记忆像是被橡皮擦抹掉了，一片空白。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光，有脚步声，还有人在她耳边笑，笑得很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叮铃铃 ——”
床头柜上的座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宿舍里炸开，吓得沈心怡差点跳起来。她盯着那部白色的座机，手指颤抖着伸过去，刚拿起听筒，就听到宿管阿姨急促的声音：“302 的沈心怡？你没事吧？刚才有同学说听到你们宿舍有动静 ——”
“阿姨！思瑶…… 林思瑶她……” 沈心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听筒上，“她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
十五分钟后，宿舍楼下传来警车的鸣笛声，红蓝交替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某种诡异的皮影戏。沈心怡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双手被民警用一次性手套套住，指缝里的血已经半干，结成了暗红色的痂。
两个穿法医服的人蹲在地上检查林思瑶的尸体，其中一个起身对旁边的刑警队长低声说了句什么，队长点点头，朝沈心怡走过来。他个子很高，肩宽背厚，眼神锐利得像刀，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意。
“沈心怡，法学系大三学生？” 队长拿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说说吧，从昨晚到现在，你都做了什么。”
“我…… 我昨晚复习宪法，十一点左右就睡了。” 沈心怡的声音还是发颤，“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思瑶躺在地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手上的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 队长挑眉，指了指书桌角落，“那把水果刀，是你的吧？”
沈心怡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她平时用来削苹果的水果刀躺在书堆里，刀刃上沾着血，刀柄上清晰地印着她的指纹 —— 因为刀柄是浅色的塑料材质，那些指纹被血衬得格外明显。
“是我的刀，但我没拿它……” 她想解释，却觉得喉咙发紧，“我昨晚没碰过它，真的。”
“监控显示，凌晨两点零三分，你从宿舍出去过一次，两分钟后又回来。” 队长翻开笔记本，念出监控记录的时间，“你出去做什么了？”
“我出去过？” 沈心怡愣住了。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段画面，别说凌晨两点，就算是一点、三点，她都应该在床上睡着才对，“不可能…… 我没有出去过，监控是不是看错了？”
“监控没看错。” 队长的语气冷了下来，“整栋宿舍楼的走廊监控都拍到你了，穿着现在这身睡衣，从 302 出去，走到楼梯口，又转身回来。你说你在睡觉，那监控里的人是谁？”
沈心怡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队长严肃的脸，看着地上盖着白布的林思瑶，看着自己满是血的手，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监控不会说谎，水果刀上有她的指纹，宿舍门是反锁的，窗户也没开 —— 所有证据都指向她。
她一夜之间，成了杀死室友的凶手。
凌晨五点，沈心怡被带回了派出所。审讯室里的灯光很亮，白得晃眼，桌子是冷硬的金属材质，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桌上，能感觉到桌面传来的凉意。对面的民警换了个人，语气比之前的队长温和一些，但问题依旧尖锐。
“你和林思瑶的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 平时会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 沈心怡低着头，声音很小，“就是前段时间，学生会竞选，我们俩都报名了，可能有点…… 有点不愉快。”
“只是有点不愉快？” 民警追问，“有同学反映，林思瑶之前当众说你成绩是造假的，说你期末考作弊，有这回事吗？”
沈心怡的指尖猛地攥紧。她想起两周前的班会，林思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拿着她的成绩单阴阳怪气：“有些人啊，平时上课不怎么听，期末考却能考第一，不知道是真厉害，还是有什么小窍门。” 当时她气得脸都白了，却只是咬着牙没说话 —— 她是法学系的学生，知道没有证据的指责站不住脚，可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却像潮水一样涨了上来。
“有…… 但我没跟她吵。” 她低声说，“我跟她说，要是觉得我作弊，可以去教务处举报，我没做过的事，不怕查。”
“那你昨晚有没有因为这件事跟她吵架？”
“没有。” 沈心怡摇头，“昨晚我们就聊了两句竞选的事，没吵架。她涂指甲油，我复习，然后我就睡了。”
审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沈心怡把能说的都跟民警说了，可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 她否认杀人，却无法解释监控里的画面，无法解释水果刀上的指纹，无法解释自己手上的血。她的话漏洞百出，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最后，民警让她在笔录上签字。她握着笔，指尖还在发抖，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痕迹。签完字，民警把她带到临时羁押室，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羁押室里很安静，只有通风口传来的 “呼呼” 声。她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眼泪无声地掉下来。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可就在这时，那个梦里的笑声又出现了 —— 很轻，很软，像是从她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我只是睡了一觉，她就死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而我，好像做了个梦 —— 梦里，我在她床边。”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墙壁。墙上没有镜子，可她却好像能看到自己的脸 —— 一张熟悉的脸，却带着陌生的笑容，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像结了冰的湖面。
那个 “自己”，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