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附近开了一家烧鸡店，老板是我大学同学，所以我经常光顾。今天下班想吃烧鸡，
要了半只，老板说太晚了剩下半只不好卖。我表示理解，二话不说买了一整只。
出门等车的时候，我转头却看到一个顾客拿着一根鸡腿边啃边从店里走了出来。
我忍不住上去问这鸡腿是怎么买的。对方一脸疑惑：不就是现给撕的吗？
大家都这么买的啊。我当场愣住，原来这烧鸡只有我是按整个买。既然半只烧鸡不卖，
我们公司的团购订单也别接了。1.我提着那只温热的烧鸡，又走回了店里。
油纸包散发着浓郁的香料味，此刻闻起来却只觉得腻味。店主江栩，我的大学同学，
正靠在柜台后低头刷着手机，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笑。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我，
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沈舟，怎么回来了？忘了拿东西？他视线落在我手里的烧鸡上，
又补充道，还是觉得一只不够吃，想再来一只？我没说话，只是把烧鸡放在柜台上。
另一个顾客走进来，熟门熟路地开口：老板，来个鸡翅，再来个鸡腿。江栩头也不抬，
麻利地从挂着的烧鸡上撕下一个鸡翅和一个鸡腿，称重，打包，收钱。慢走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疑。他甚至没问对方为什么不买一整只。等那个顾客走了，
店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指了指柜台上的烧鸡，声音听不出情绪：江栩，这是我刚刚买的。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我知道啊，怎么了？刚刚那个人，
为什么可以单买一个鸡腿？我问。江栩眼神闪躲，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打着哈哈：哦，
他啊，老顾客了，天天来，这不就随便卖点给他嘛。我点点头，没再追问。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公司下周有个大型活动，需要订一批餐食，
行政部问我有没有推荐的，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江栩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沈舟，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他激动地搓着手，要多少？我给你算最便宜的友情价！
我笑了笑：别急，我就是先来跟你打个招呼，具体数量还得等行政那边统计。行行行，
没问题！江栩满口答应，热情地把我送出店门，有消息了随时联系我啊！转身的瞬间，
我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回到家，我把那只完整的烧鸡扔进了垃圾桶。
一点胃口都没有。2.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去了行政部。负责后勤采购的同事小莉见我进来，
立刻热情地打招呼：舟哥，早啊！我开门见山：小莉，下周活动订餐的事，
领导有具体要求吗？小莉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哦，那个啊，王总说了，
这次活动参与的人多，级别也高，餐食一定要搞得好一点，预算给得很足。
她把一份采购需求单递给我：你看，暂定是两百人份的套餐，主食要求是高品质的，
王总点名说想吃点有特色的，不要总是那些快餐汉堡。我看着单子上的两百人份，
心里有了数。我有个同学开了家烧鸡店，味道很不错，手工现烤的，
比那些连锁店有特色多了。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小莉眼睛一亮：烧鸡？这个好啊！
比什么炸鸡披萨强多了。舟哥你同学的店，那价格能不能优惠点？当然，
我拍了拍胸脯，这件事交给我来谈，保证给大家一个惊喜价。那太好了！
小莉松了口气，舟哥你出马，我可就省心了。就等你消息了，我好跟王总报方案。
从行政部出来，我没有立刻联系江栩。我先是在公司的各个部门群里发了条消息，
询问有谁去过公司附近那家老同学烧鸡店。消息一发，群里立刻热闹起来。去过啊，
他家鸡腿味道一绝，我经常下午溜出去买一根当下午茶。对对对，鸡翅也不错，
外皮焦香，里面的肉还很嫩。我喜欢他家的鸡胗，有嚼劲。我看着一条条回复，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没有一个人提到，他们是按整只买的。看来，这个冤大头
，全世界只有我一个。我截了几张图，保存好。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拨通了江栩的电话。
3.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是嘈杂的油炸声和吆喝声。喂？沈舟？
江栩的声音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是我，我语气平淡，
我们公司团建的采购单下来了，两百只烧鸡，你看你那边能不能做？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油锅的滋滋声都仿佛消失了。几秒钟后，
江栩几乎是吼出来的：两百只？！能！当然能！别说两百只，三百只都没问题！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激动到涨红的脸。那就好，我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江栩，
我昨天回去想了想，还是有点不舒服。啊？江栩的兴奋劲被打断，有些发懵，
怎么了沈舟？昨天我买烧鸡的时候，亲眼看见你把鸡腿单卖给别人。可你跟我说，
太晚了半只不好卖。我的声音冷了下来。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
江栩才用一种极其委屈的语气开口：哎呀，沈舟，我还以为多大事呢。你误会了，
那个人是我一个远房亲戚，不好意思不卖啊。你知道的，我做点小生意，
总有些推不掉的人情世故。他叹了口气：再说了，咱俩谁跟谁啊，大学睡上下铺的兄弟，
我还能坑你吗？我跟你说只能买整只，也是为你好啊，我家的烧鸡，整只的才最好吃，
拆开了味道就散了。这套说辞，他大概演练过很多遍了。是吗？我轻笑一声，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把我当外人呢。怎么可能！江栩立刻表忠心，在我心里，
你比亲兄弟还亲！为了这点小事，你可别往心里去。行吧，我像是被他说服了，
既然是兄弟，那这笔订单的价格，你可得给我个实诚价。放心！江栩拍着胸脯保证，
绝对是骨折价！我给你按成本算，一只就算你……八十块！怎么样？
市面上一百二都打不住！我心里冷笑，他店里标价就是九十八一只。八十？
我拖长了语调，江栩，这可是两百只的大单，你这价格没什么诚意啊。江栩噎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我会砍价。那……那你说多少？六十。我吐出一个数字。六十？！
江栩的声音都变调了，沈舟，这……这我可就亏本了啊！我这鸡都是用的最好的料，
一只成本都快六十了！亏本？你卖我那么多整只鸡，赚的钱也该补回来了吧？
我幽幽地说道，就当是……给我这个亲兄弟的补偿？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死寂。
我能感觉到他的挣扎和权衡。一边是几乎没有利润甚至可能微亏的大单，一边是彻底得罪我，
丢掉这笔生意的风险。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行！江栩咬着牙答应下来，
六十一只就六十一只！谁让咱们是兄弟呢！我亏本也认了！好，
我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那我们签个合同吧。4.签合同？江栩愣住了，沈舟，
买个烧鸡而已，还是咱俩这关系，用得着这么正式吗？当然要，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公司的规定，两百只鸡，一万多的采购额，没有合同行政那边没法走账。
我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而且，签了合同，对你我都是保障，不是吗？江栩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答应了。行，你说得对，听你的。我很快就草拟好了一份简单的采购合同，
重点内容只有几条。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是：乙方江栩的烧鸡店需在指定日期上午十点前，
将两百只完整、独立包装、重量不低于1.5公斤/只的成品烧鸡送至甲方指定地点。
如发生延期、数量或质量不符等任何违约情况，乙方需向甲方支付订单总金额十倍的违约金。
订单总金额是一万二千元，十倍违约金，就是十二万。我把合同的电子版发给了江栩。
他大概是被两百只鸡的订单冲昏了头，只是草草扫了一眼，看到总价款没错，
就立刻回了消息。没问题！沈舟，还是你办事周到！你来店里一趟吧，我们把字签了，
顺便我把定金给你。我说道。为了让他彻底放心，我主动提出先付两千块定金。
江栩一听还有定金，更是喜出望外，连声道好。下午，我抽空去了他的店里。
他已经打印好了两份合同，满脸堆笑地等着我。沈舟，你来了！我看着他那张热情的脸，
只觉得虚伪。我仔细核对了合同条款，确认无误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栩也龙飞凤舞地签上了他的大名，还重重地按上了红色的指印。签完字，我通过手机银行，
当着他的面转了两千块钱过去。叮的一声，他手机收到了到账提醒。江栩看着手机屏幕，
笑得合不拢嘴：合作愉快，合作愉快！他拿起合同，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小心翼翼地收好。沈舟，你就擎好吧，活动那天，保证让你在你们领导面前脸上有光！
我点点头，没说话。离开烧鸡店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看着老同学烧鸡店
的招牌，心里一片平静。这场戏的舞台，已经搭好了。活动日当天，天朗气清。
公司的活动场地布置得喜庆又热闹，同事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只有我，
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上就要到合同约定的上午十点。
江栩的电话还没有打来。行政部的小莉有些焦急地跑过来问我：舟哥，烧鸡怎么还没到啊？
午餐时间快到了，王总刚才还问呢。我安抚她：别急，合同上写了十点前送到，
现在还没到时间。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清楚得很。他送不来了。以他那个小店的规模，
只有一个小烤炉，一天能烤出二十只鸡都算顶天了。两百只，
他就算不眠不休提前三天开始准备，也根本不可能完成。除非他有别的供货渠道，
但他为了保证利润，大概率会选择自己处理。他接单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自己的产能问题。
九点五十八分。我的手机终于响了，来电显示正是江栩。我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按下了接听键。电话一接通，江栩带着哭腔的、惊惶失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沈舟！
我的好兄弟！你得帮帮我！出大事了！我靠在墙上，看着远处天边的云，淡淡地嗯
了一声。我的鸡……我的鸡出问题了！他语无伦次地喊道，我用来烤鸡的那个烤炉，
今天早上突然坏了！怎么都打不着火！我这还有一百多只生鸡没烤呢！这可怎么办啊！
真是个蹩脚的理由。送不过来了，是吗？我平静地问。对！对！沈舟，
你跟你们领导说说，能不能……能不能宽限我几个小时？我马上去找人修！或者，
我先把烤好的这几十只送过去，剩下的晚上再补上，行不行？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
不行。我干脆地拒绝。江栩愣住了：为什么啊？沈舟，我们不是兄弟吗？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兄弟？我轻笑一声，笑声里不带一丝温度，江栩，
你拿我当兄弟了吗？我……白纸黑字的合同，签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