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狠狠砸在天海市的水泥森林上。
晚上十一点，城东的“帝景苑”别墅区门口，一个黄色的身影在雨幕中艰难地稳住电动车。
陈默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顾不上擦，赶紧取下保温箱，检查里面的餐盒。
万幸，包装严实，没进水。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23：03。订单送达截止时间是23：00。超时3分钟。
心里“咯噔”一下，陈默暗叫不好。这一单的送餐地址是帝景苑A区8栋，点餐的是个有名的富二代，叫张超，脾气出了名的差，之前就有同行因为迟到一分钟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还被打了好几个差评。
陈默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抱着餐盒，小跑着冲向8栋别墅。冰冷的雨水灌进脖颈，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单跑完，他就能凑够明天给妈妈买药的钱了。
按下门铃，等了快一分钟，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铁门才“咔哒”一声打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丝绸睡袍，头发染成骚包紫色的年轻男人探出头，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正是张超。
“妈的，送个饭这么慢？老子都快饿死了！”张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对不起，张先生，雨太大了，路上……”陈默陪着笑脸，双手把餐盒递过去。
“少他妈找借口！”张超一把夺过餐盒，打开看了一眼，脸色更臭了，“操！汤都洒出来了！你他妈怎么送的？”
陈默一看，可能是因为颠簸，餐盒边缘确实渗出一点汤汁，但绝对不影响食用。
“对不起，可能路上颠簸了点，我……”
“闭嘴！”张超打断他，掏出手机，手指狠狠戳着屏幕，“超时，餐品破损，差评！滚蛋！”
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差评”标志刺眼无比。
陈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个差评，意味着平台罚款两百，加上这单白跑，他今晚等于倒贴，明天妈妈的药钱……
“张先生，求求您，高抬贵手！”陈默的声音带着哀求，“这差评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妈妈还等着我……”
“你妈等钱关我屁事？”张超嗤笑一声，眼神充满了鄙夷，“一个臭送外卖的，也配跟我讨价还价？滚远点，别脏了我的门口！”
说着，他就要关门。
绝望和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涌上心头，陈默下意识伸手抵住了门。
“你他妈还想动手？”张超眉毛一竖，猛地用力推门。
陈默猝不及防，被门板撞在胸口，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冰冷的雨水中。电动车钥匙也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掉进旁边的水洼。
“呸！什么玩意儿！”张超朝地上啐了一口， “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身上，胸口被撞的地方隐隐作痛。陈默坐在泥水里，看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三年了。
自从父亲重病去世，家里欠下一屁股债，母亲又查出慢性病需要长期服药，他被迫辍学，扛起这个家。送外卖，是他能找到的、来钱最快的工作。
他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风雨无阻，不敢有一刻停歇。他受过无数白眼，挨过无数骂，但他都忍了。因为他需要钱，需要活下去。
可为什么，有些人，连一点点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愿意施舍？
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他挣扎着爬起来，默默捡起水洼里的钥匙。电动车孤零零地停在雨里，像他一样狼狈。
手机又响了，是平台派发的新订单，从一家高端日料店到市中心医院，配送费很高，但距离很远，时间很紧。
去，还是不去？
不去，意味着放弃这笔收入，妈妈的药明天就得断。
去，他身心俱疲，还能撑得住吗？
陈默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眼神在绝望和挣扎中，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骑上电动车，拧动钥匙，再次冲进了茫茫雨幕。
生活，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
他只能向前，哪怕前方是更深的冰冷和黑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