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倾国为聘我曾是燕国最骄傲的皇子,慕容翊。我的骄傲,刻在骨子里,流在血液中。
十四岁策马猎场,一箭双雕,父王抚掌大笑“此子类我”;十六岁随军出征,
以三千轻骑断敌粮道,解了北境之围,我的名字“翊”字旗,
是燕国边关最令人胆寒的象征;十八岁,于金銮殿上,舌战群儒,
驳得主张割地求和的梁国使臣面红耳赤,仓皇退去。那时,整个燕国都知道,未来的储君,
若非我慕容翊,无人有资格担当。直到,我在那年梁国的春日宴上,见到了叶倾城。
她是梁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封号“倾城”,名副其实。那日桃花灼灼,
她坐于桃林深处的凉亭,一袭素衣,却仿佛敛尽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不是那种娇柔的美,
而是清冷中带着坚韧,如同雪山之巅迎风绽放的莲。她抚琴,琴声淙淙,
不似宫廷乐师的匠气,反而有金戈铁马之韵,偶尔抬眸,眼底是洞察世事的清明与疏离。
只一眼,我便知道,我完了。什么皇子骄傲,什么军功显赫,什么储君之位,
在那个眼神面前,土崩瓦解。我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遇到了唯一的神祇。
我开始了近乎疯狂的追求。跨越两国边境的险峻山脉,
只为送上一枝燕地特有的冰晶花;在她寿辰时,命人将万千盏孔明灯放入梁国夜空,
每一盏都写着“倾城”;甚至在她染上风寒时,我冒着她父皇御林军的箭雨,潜入梁宫,
只为将一枚据说能祛病的暖玉放在她的窗台。燕国上下哗然。父王将镇国玉玺摔得粉碎,
母后哭晕在寝殿,朝臣们联名上书,痛心疾首,称我“色令智昏”,自毁长城。我置若罔闻。
我的世界,只剩下叶倾城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对我展露的一丝浅笑。那浅笑,
胜过我拥有的万里江山。当她终于点头,答应下嫁时,
梁国皇帝提出了条件:慕容翊必须入赘梁国,放弃燕国皇子身份,
此生不得再踏足燕国土地半步。这条件,形同羞辱。入赘,对于普通男子已是奇耻大辱,
何况一国皇子?这等于将我所有的尊严踩在脚下,将燕国的脸面扔进泥潭。朝野震怒。
父王赐下鸩酒白绫,言称若我执意如此,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那晚,
我站在燕国皇宫最高的摘星楼上,望着北方梁国的方向,饮尽了父王送来的“毒酒”。
——当然不是真毒,只是一杯让我暂时气息奄奄的假死药。我赌赢了,或者说,
我赌的是父王对我这个最出色儿子最后的一丝不忍。我“死”了。
燕国为大皇子慕容翊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举国哀悼。而实际上,我换了一个身份,
带着寥寥几个心腹,以“翊公子”之名,踏上了前往梁国的和亲之路。踏入梁国都城那日,
万人空巷。百姓们挤在街道两旁,指指点点,议论声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在我身上。“看,
那就是燕国来的赘婿!”“啧啧,好好的皇子不当,非要来我们梁国仰人鼻息。
”“为了倾城公主,真是连祖宗都不要了……”“听说燕国皇帝都被他气病了,真是作孽啊!
”我骑在马上,脊背挺得笔直,对那些目光和议论视而不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倾城,
我来了。为了你,这一切都值得。大婚典礼极尽奢华,远超梁国皇子娶妃的规制。我知道,
这是梁国皇帝在刻意彰显他的胜利,在提醒我,也提醒天下人,我慕容翊,
如今只是他梁国的一个附庸。喜殿内,红烛高烧,映得满室辉煌。我穿着大红的赘婿礼服,
看着我的新娘由宫人搀扶而来。凤冠霞帔,珠翠环绕,盖头下,是我梦寐以求的容颜。
繁琐的礼仪终于结束,宫人尽数退下。寝殿内只剩下我和她,红烛噼啪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味道,却压不住我心中翻涌的激动与幸福。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用早已练习过无数次的动作,轻轻挑开了她的盖头。叶倾城抬起头。烛光下,
她美得惊心动魄,眉眼如画,唇色朱樱一点。只是,那双我曾沉醉其中的眸子里,
没有半分新嫁娘的羞涩与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倾城……”我低声唤她,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微微侧身,避开了。然后,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她抬手,缓缓卸下了头上沉重的凤冠。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更衬得她脖颈修长,肌肤胜雪。但她的动作没有停。她走到梳妆台前,从一個隐秘的抽屉里,
取出一卷羊皮纸,而非礼仪中该有的合卺酒。她转身,将那份羊皮纸递到我面前。“殿下,
”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动听,却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残忍的冷静,
“这是梁国的一点‘心意’。”我心中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窜起。
我接过羊皮纸,展开。只一眼,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上面,
清晰地绘制着燕国北境最机密的边防驻军图!每一处关隘,
每一支军队的布置、人数、将领姓名,甚至几条连我都不是很清楚的隐秘补给线,
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这……这怎么可能?!梁国如何能得到如此详尽、如此核心的军事情报?
我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戏谑,或者别的什么解释。然而,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讽刺的弧度。“殿下,”她重复了一遍,
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我的心脏,“你视若珍宝的情爱,在倾城心中,
不及我梁国的一寸疆土。”她笑了,那笑容依旧倾国倾城,却在此刻,
成了摧毁我整个世界的最残忍的利刃。“你的价值,就在于这份地图。如今,价值已尽。
”轰隆!我耳边仿佛有惊雷炸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红烛、喜字、华丽的寝殿……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扭曲。我看着她,
看着这个我抛弃家国、尊严、一切换来的女子,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为了她,
成了燕国的罪人,成了天下的笑柄。我以为这是爱情的壮举,却原来,从头到尾,
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我,慕容翊,燕国最骄傲的皇子,不过是她,叶倾城,
梁国公主,用来换取国家利益的一枚棋子!一枚用完后,便可随手丢弃的棋子!
“呵……呵呵……”我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带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和绝望。
我紧紧攥着那份仿佛有千斤重的羊皮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看着她冰冷而美丽的眼睛,
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叶倾城,你好……你很好……”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
背对着我,声音淡漠:“夜深了,殿下请回偏殿安歇吧。这里,不是你的地方。”那一刻,
什么爱情,什么憧憬,什么未来,全都灰飞烟灭。只剩下无尽的恨意,如同野火,
在我心中疯狂燃烧。燕国……我的燕国!父王!母后!我握着那份染着我母国鲜血的地图,
一步步退出这间华丽的新房。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尊严和信念之上。叶倾城,你爱你的国,
是吗?那你等着。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国,是如何在你面前,
一寸寸化为焦土!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会亲手毁掉!就像你毁了我一样。
第二章 假面夫妻那一夜,我躺在冰冷陌生的偏殿床榻上,睁着眼直到天明。
手中的羊皮地图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上面每一个标注,
都可能意味着燕国边境一座城池的陷落,意味着无数将士的鲜血和白骨。而我,慕容翊,
曾是那些将士的统帅,如今却成了间接将屠刀递到敌人手上的罪魁祸首!恨意如毒藤,
缠绕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但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冲动。这里是梁国皇宫,
是叶倾城的地盘,我若此刻发作,除了徒然送命,毫无意义。我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
才有机会赎罪,有机会……复仇。天亮时,我起身,对着铜镜,一点点调整脸上的表情。
将所有的痛苦、屈辱、愤怒死死压进眼底最深处,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面色略显苍白,
但眼神已然恢复平静的“翊公子”。从这一天起,我戴上了面具。在梁国人面前,
我是那个为爱痴狂、甘入赘篱下的亡国皇子他们显然更愿意相信燕国已彻底抛弃了我,
温和,甚至有些懦弱。对梁国皇帝和皇后的刁难,我逆来顺受;对朝臣贵族明里暗里的嘲讽,
我充耳不闻;甚至对宫人偶尔的怠慢,我也一笑置之。我住进了梁帝赐下的府邸,
名义上是驸马府,实则与软禁无异。府中下人,多是梁帝安排的眼线。我欣然接受,
甚至主动要求增加守卫,美其名曰“公主安危为重”。我开始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
都泡在府中的藏书楼。梁帝大概觉得一个沉迷故纸堆的赘婿毫无威胁,倒也乐得清静,
监视渐渐不如初期严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藏书楼里翻找的是什么。
是梁国的山川地理志,是历年赋税记录,是朝中官员的升迁脉络,
是军备物资的调配文书……一切能帮助我了解这个国家命脉的东西。我过目不忘的本事,
此刻成了最致命的武器。我与叶倾城,成了梁国都城最著名的“假面夫妻”。人前,
我们相敬如“冰”。必要的宫廷宴席,我们会一同出席。她依旧高贵冷艳,
我则扮演着对她体贴入微、目光始终追随的深情丈夫。我会为她布菜,为她挡酒,
在她轻咳时适时递上温水。我们的“恩爱”表演,
成了梁帝用来宣扬国威、安抚民心的工具——看,连燕国最出色的皇子,
都对我梁国公主如此痴心,对我梁国如此归顺。人后,我们形同陌路。除了必要的场合,
我们几乎不见面。即便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各自占据府邸的一端,井水不犯河水。有时,
我会“偶然”在花园遇见她。她通常独自一人,站在亭子里,望着北方——那是燕国的方向,
也是梁国边境的方向。她的侧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沉重的孤寂。
每当这时,我心中便会涌起一股尖锐的痛楚,随即被更汹涌的恨意覆盖。孤寂?叶倾城,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用我的爱情和母国,换来了你梁国的安稳,换来了你父皇的赞赏,
换来了你“巾帼英雄”的美名!你这孤寂,表演给谁看?一次,梁国宫中夜宴,
庆祝边境“大捷”。宴会上,梁国将领唾沫横飞地描述着如何利用“精准情报”,大破燕军,
夺取了三座城池。席间欢声雷动,觥筹交错。我坐在叶倾城身边,手指在袖中捏得发白,
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着僵硬的笑意。我能感受到来自四周若有若无的、带着怜悯或嘲讽的目光。
突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梁国宗室子弟摇晃着走过来,举杯对着我:“翊……翊公子!哦不,
驸马爷!来,我敬你一杯!说起来,这次大捷,还有你一份功劳呢!哈哈哈!
”满座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叶倾城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我缓缓起身,端起酒杯,迎着那醉汉挑衅的目光,
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卑微的弧度:“将军说笑了,此乃梁国将士用命,陛下洪福齐天,
在下岂敢居功。”说罢,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也灼烧着我最后的尊严。那醉汉似乎满意了,大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踉跄着走开。宴会继续,
喧闹如常。我坐下,感到一道复杂的目光落在我侧脸。是叶倾城。我没有回头,
只是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再次饮尽。她在看什么?
是看我这个“丈夫”如何窝囊?还是……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不,不可能。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她是叶倾城,是为了她的国可以毫不犹豫牺牲我的叶倾城。
这样的场合,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屡见不鲜。我像个最出色的戏子,演着深情,演着顺从,
演着麻木。每一次表演,都像是在我的心上刻下一道更深的伤痕,
也让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暗地里,我的计划在稳步推进。
通过早年安插在梁国的少数几个绝对心腹,我重新搭建起了一条脆弱但有效的联系渠道,
直通燕国。我利用藏书楼的信息,结合梁国朝堂的动态,
不断将分析整理出的梁国虚实传递出去。我知道,燕国在我“死后”,经历了一段艰难时期,
但终究挺了过来。父王虽然悲痛,却并未一蹶不振。我的“牺牲”,
反而激起了燕国军民的悲愤之心。他们需要时间恢复元气,需要准确的情报来扭转战局。
而我,就是他们在梁国心脏里,最黑暗处的那只眼睛。三年。整整三年。
我从一个骄傲张扬的皇子,变成了一个隐忍阴鸷的复仇者。我等待着。
等待着给我的“妻子”,和她的国,送上那份最盛大、最血腥的“回礼”。
第三章 情报裂痕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梁国凭借初期从叶倾城那里得来的或者说,是我“带来”的燕国边防情报,
在边境占了不少便宜,吞并了燕国数座城池,国力看似如日中天。梁帝志得意满,
朝堂上下弥漫着一种虚浮的乐观,认为燕国元气大伤,不足为虑。
但在我这只“黑暗中的眼睛”里,梁国繁华的表象下,裂痕正在悄然蔓延。连年的征战,
耗空了国库。为了维持军备,梁帝增加了赋税,民间怨声载道。朝中党派斗争日益激烈,
皇子们为争夺储君之位明争暗斗,贪腐横行。更重要的是,军队系统。
因为前期胜利来得太容易,梁军将领普遍滋生骄矜之气,边防逐渐松懈,
认为燕军已无力反扑。而我传递给燕国的情报,恰恰相反。
:粮草囤积的地点、边防换防的规律、各路军队之间的龃龉、乃至几条可以奇袭的隐秘小路。
我知道,燕国正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一个最佳的反击时机。我与外界的联系,
是通过府中一个负责采买的老仆。他是我母族早年埋下的钉子,身份清白,几十年未曾启动,
直到我入梁后才重新激活。我们传递消息的方式极其隐秘,
通常利用特殊的药材或者书籍夹层。然而,百密终有一疏。那是一个秋雨连绵的下午,
我刚刚收到来自燕国的最新指令,肯定了近期情报的价值,并暗示大规模反击即将开始,
要求我设法核实梁国西部军团主将的健康状况有传言他重病缠身,
以及都城禁军的布防是否有变动。我将需要核实的信息加密写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
准备次日交由老仆传递出去。当晚,叶倾城破天荒地来到了我的书房。三年了,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雨声敲打着窗棂,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未施粉黛,
脸色在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殿下。”她开口,
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绝对疏离。我放下手中的书卷,心中警铃大作,
面上却不动声色:“公主殿下有何指教?”我们之间的称呼,
早已从最初的“倾城”和“慕容”,变成了冰冷的“殿下”。她没有立刻回答,
目光扫过我书桌上摊开的地理志,然后落在我脸上,似乎在审视什么。
“近来边境似乎不太平静,听说燕军有小股部队频繁骚扰我方粮道。”我心中一跳,
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忧虑:“哦?竟有此事?我整日埋首书堆,倒是不知。
看来燕国……终究是贼心不死。”我叹了口气,
语气带着几分“赘婿”该有的对现状的无奈和对梁国命运的“关切”。叶倾城沉默了片刻,
忽然道:“我记得,殿下早年曾与燕国西境守将赵子龙将军有过交集?”赵子龙?
正是燕国西部军团的主将!也是我这次需要核实其健康状况的关键人物!她为何突然提起他?
我强压住内心的波澜,淡淡道:“年少时曾同场竞技,算是有过数面之缘。赵将军勇武过人,
是员虎将。公主为何突然问起他?”“没什么,”叶倾城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雨夜,
声音飘忽,“只是偶然听闻,赵将军近来身体似乎有些不适……若他此时不在军中,
对我梁国西线,或许是个机会。”轰!我脑中仿佛又被惊雷劈中!她是什么意思?是试探?
还是……提醒?她怎么会知道赵子龙身体不适?这个消息即便在燕国也属于高度机密!
是巧合,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我努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
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吗?”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赵将军镇守西陲多年,劳苦功高,若真身体有恙,也是常情。不过,燕国将才辈出,
即便赵将军暂时休养,西线想必也固若金汤。”我故意将话题引向燕国的强大,
以符合我此刻“梁国驸马”的身份。叶倾城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情绪。她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轻轻颔首:“殿下说的是。夜深了,不打扰殿下清修了。”她转身离去,裙裾曳地,
消失在雨幕笼罩的走廊尽头。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我才缓缓坐回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知道了什么?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刚才的对话,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机锋。她提及赵子龙,绝不可能只是偶然!她是在警告我?
还是……在暗示我什么?难道我这三年来的隐忍和谋划,早已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如果她真的察觉了,为什么不动手抓我?
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有别的原因?我猛地想起三年前新婚之夜,
她递给我那份地图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情绪。
当时我被巨大的愤怒和背叛淹没,未曾深思。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不完全是冰冷和算计,
倒像是……一种决绝的悲伤?不!慕容翊,你还在幻想什么?!
我狠狠掐灭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她是叶倾城,
是冷酷无情、将国家和利益置于一切之上的梁国公主!她今天的举动,只可能是试探和警告!
我必须更加小心。传递消息的计划需要暂缓。那个老仆……是否还安全?这一夜,
我彻夜未眠。雨声未停,如同我心中纷乱的鼓点。叶倾城的这次突然到访,
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看似平静的生活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我意识到,我的处境,
可能比想象中更加危险。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复仇的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
我不能停下,也绝不会停下。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地狱,我都只能走下去。
第四章 铁骑叩关叶倾城的深夜到访,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利剑,
让我接下来的日子如履薄冰。我暂停了一切主动的信息传递,只是通过最隐秘的渠道,
向燕国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示信号,然后便进入了彻底的静默。我像一只受惊的鼹鼠,
蜷缩在驸马府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每日除了去藏书楼做做样子,便是待在书房,
表面上读书习字,暗地里则将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
并设想了无数种最坏情况下的应对方案,甚至包括……玉石俱焚。然而,
预想中的风暴并未立刻来临。梁国朝廷依旧沉浸在虚假的繁荣中,
叶倾城也再未有类似的试探举动。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与我形同陌路的公主,
仿佛那夜的对话只是我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但这种平静,反而更让我不安。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窒息。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秋去冬来,
第一场雪覆盖了梁国都城。就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清晨,一匹来自边境的加急快马,
踏碎皇城的宁静,带来了石破天惊的消息!燕国大将赵子龙,非但未曾病重,
反而亲率二十万精锐,于前夜突袭梁国西线最重要的关隘——天门关!守关将领轻敌冒进,
被赵子龙诱敌深入,一举歼灭!天门关……失守了!消息传开,举国哗然!
梁帝在早朝上惊得打翻了玉盏,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那个被他们认为已无力反击的燕国,竟然在短短数日内,
就攻破了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两大门户!紧接着,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
燕军铁骑并未停歇,以赵子龙为先锋,兵分两路,一路势如破竹,连克三城,
兵锋直指梁国腹地;另一路则是由燕国名将、我的旧部李牧率领,绕过正面战场,
沿着一条连梁国本地人都视为天堑的险峻山路,奇袭了梁国囤积粮草的重镇——郢都,
一把大火,将梁国前线大军半年的粮草烧得精光!直到这时,梁国上下才如梦初醒!
他们依仗的边防,在燕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他们赖以支撑战争的粮草,顷刻间化为乌有!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都城蔓延。朝堂之上,争吵不休。主战派和主和派互相攻讦,
却拿不出任何有效的应对策略。梁帝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只能不断下旨催促各地兵马勤王,但远水难救近火,更何况,燕军的兵锋,已经逼近了!
我站在驸马府最高的阁楼上,望着远处街道上惊慌失措的人群和来回奔驰的传令兵,
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快意。开始了。叶倾城,你看到了吗?
你和你父皇苦心经营的太平盛世,是如何在你眼前开始崩塌的?我注意到,
公主府的守卫明显增加了,而且都是陌生的、眼神锐利的精锐面孔。我知道,
这是梁帝加强了对叶倾城的保护,或许,也加强了对我的监视。但我已不在乎了。期间,
我“偶遇”过叶倾城一次。是在宫中的一条长廊。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
正指挥着宫人搬运一些箱笼,似乎是在为可能的撤离做准备。她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看到我,她停下了脚步。风雪吹起她的发丝,
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我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长廊里寂静无声,只有风雪的呼啸。
她的眼神,不再是三年前的冰冷算计,也不是不久前那夜的复杂探究,
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悲哀。她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转身,继续走向风雪深处。
那一刻,我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很轻微,却带着绵长的痛意。
我强行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慕容翊,不要被她骗了!这又是她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