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急剧下降,冰冷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子,开始刮擦着荒原上的一切。
***的金属残骸表面迅速凝结起一层白霜,沙砾在风中滚动,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声响,仿佛无数虫豸在爬行。
张澜拖着疲惫的身躯,扛着沉重的补给箱和等离子切割枪,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可以过夜的庇护所。
白天的经历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这颗“坟场”星球的夜晚,绝对比白天危险百倍。
他必须在天色完全黑透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陈风的虚影飘在他身侧,比之前更加沉默。
之前强行施展那玄奥的符文,似乎消耗了他本就微弱的本源力量,他的身形淡得几乎要融入渐浓的夜色里,只有偶尔流转的一丝星辉和金芒,标示着他的存在。
他大部分时间都闭着双眼,似乎在通过某种内息法门,极其艰难地从这片灵气枯竭的死地中汲取微乎其微的能量,又或者,是在默默感应着怀中“星峰玉”散发出的、对他而言如同甘霖的星力。
张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合作归合作,但远没到可以交托生死的地步。
这上古残魂手段诡异,心思难测,现在看起来虚弱,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在星际海盗的法则里,对任何未知存在保持警惕,是活下去的第一要义。
他的目光扫过荒原,最终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区域。
那里似乎是一个小型的陨石撞击坑的边缘,坑壁由相对坚硬的岩体构成,能有效阻挡寒风,而且地势较高,便于观察西周,避免被什么东西摸到眼皮底下。
“去那边。”
张澜用下巴指了指方向,也不管陈风是否理解,当先迈步走去。
撞击坑的边缘果然有个天然形成的凹陷,像是一个浅浅的洞穴,大小刚好能容纳一两个人蜷缩进去。
张澜放下补给箱,先是警惕地用切割枪探了探洞穴深处,确认没有潜伏的危险生物,然后又搬来几块大小合适的岩石,在洞口简单垒砌了一道半人高的矮墙,既能挡风,又能作为防御掩体。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他从补给箱里拿出一罐压缩食物,看了看标签,过期了至少二十年。
他撇撇嘴,用匕首撬开,里面是灰扑扑的块状物,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油脂和化学添加剂的味道。
他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如同嚼蜡,但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又拿出水壶,晃了晃,里面的水浑浊不堪,他犹豫了一下,只是润了润嘴唇,没敢多喝。
在这种地方,干净的水比能量武器更珍贵。
夜幕彻底降临。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异常黯淡的星辰,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投下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
荒原陷入了近乎绝对的黑暗,风声成了唯一的主旋律,时而呜咽,时而尖啸,偶尔还夹杂着远处不知名生物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悠长嚎叫。
张澜将等离子切割枪放在手边,背靠岩壁,闭目养神,但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异响。
多年的海盗生涯,让他练就了即使在睡眠中也保持一部分警觉的本事。
洞穴另一侧,陈风的虚影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依旧闭目不动。
他周身有极其微弱的星光流转,那是“星峰玉”透过张澜的衣服散发出的光芒,正被他缓缓吸收。
过了许久,他忽然睁开眼,望向洞外无边的黑暗,古老的意念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传入张澜脑海:“此界星辰……为何如此黯淡、死寂?
吾辈修士,仰观星象,俯察地理,星辰之力乃修行根本之一。
如此星空,近乎道绝。”
张澜被这突然的“声音”惊醒,皱了皱眉。
他听不懂“星辰之力”、“修行根本”这些词,但大概明白陈风是在说天上的星星不对劲。
他嗤笑一声,用星际通用语回道:“星星?
那玩意儿除了导航有点用,还能干嘛?
死气沉沉不是正常吗?
难道你们那儿的星星会发光发热,还能掉下来砸人不成?”
他习惯了宇宙的冰冷和黑暗,星辰在他看来,不过是黑暗背景板上的坐标点。
陈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理解张澜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
导航?
此界凡人,竟以星辰为路标?
而且,听其语气,星辰发光发热、甚至陨落,竟是不可思议之事?
“吾辈所在,周天星斗,各蕴灵机,布列成阵,演化大道。
大日巡天,辉耀万物;太阴当空,滋养神魂。
星辰之光,乃天地灵气之显化,岂是凡俗眼中冰冷顽石?”
陈风的意念中带着一种属于古老修行文明的骄傲,以及对张澜“无知”的些许驳斥,“至于星辰陨落……乃天地大劫之兆,非等闲可见。”
张澜听得半懂不懂,但“大日巡天”、“太阴当空”他隐约明白是指恒星和卫星。
他哼了一声:“恒星当然发光发热,不然我们烤什么?
至于月亮……有的星球有,有的没有。
你说的那些,是神话故事吧?”
他所在的科技文明,早己用物理定律解释了天体的运行,对于将星辰赋予灵性、甚至与修行挂钩的说法,只觉得是愚昧落后的原始崇拜。
“神话?
故事?”
陈风的声音冷了几分,“吾‘星穹宗’传承万载,功法首指星辰本源,门人弟子皆引星力淬体凝魂。
岂是虚言?”
“星穹宗?”
张澜捕捉到这个词汇,想起陈风之前也提到过,“就是你说的那个宗门?
很厉害?”
“……曾为修真界翘楚。”
陈风的意念陡然变得低沉下去,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楚和恨意,“然,盛极而衰,宵小环伺……终至……覆灭。”
最后两个字,仿佛带着血泪,即便只是意念传递,也让张澜感受到一股冰寒的杀意。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随口一问,似乎戳到了这老鬼的痛处。
覆灭?
看来这上古文明之间,打打杀杀也挺厉害。
“哦,节哀。”
张澜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没什么诚意。
他自己刚被手下背叛,差点死无全尸,对别人的悲惨遭遇实在生不出太多同情。
“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缕残魂,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陈风再次沉默,虚影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仿佛内心的波澜影响了其稳定。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张澜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冰冷的意念才缓缓传来:“宗门至宝‘星峰玉’……亦即汝怀中之物,乃镇派根基,内蕴无上星穹大道传承与浩瀚星核源气。
宗门倾覆之际,吾奉师命,携玉突围,欲为宗门留一线香火……奈何,遭叛徒出卖,强敌环堵……终是力竭,仅以身免,借玉中残存之力,破碎虚空,坠落于此……不知岁月几何。”
他的叙述简略,但信息量巨大。
张澜心中巨震,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玉盒。
这玩意儿,来头这么大?
是一个上古强大宗门的镇派之宝?
难怪那个神秘商团不惜代价运输,卡特那***也为此背叛自己!
同时,他也捕捉到另一个关键词——“叛徒”。
看来,被自己人背后捅刀子,古今皆然。
“叛徒……确实该死。”
张澜低声说了一句,像是附和,又像是说自己。
他想起卡特那张脸,眼中闪过狠戾之色。
陈风似乎感受到了张澜情绪中的共鸣,看了他一眼。
两个来自不同时空、不同文明的“幸存者”,在这颗死寂星球的寒夜里,因为相似的遭遇,竟生出一种微妙的、同病相怜般的理解。
“汝呢?”
陈风的意念问道,“观汝形貌举止,非此界安居之人。
为何流落至此绝地?
怀中玉,又从何而来?”
张澜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森然:“我?
星际海盗,刀头舔血,抢东西的。”
他拍了拍怀里的玉盒,“这玩意儿,就是我从一艘肥羊船上抢来的最新战利品。
可惜,还没捂热乎,就被自己养的一条狗反咬一口,差点连人带船被拆成零件。”
他用最首白、最粗粝的语言,简单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海盗首领“影刃”张澜,劫掠得手,却被副手卡特背叛,炸飞坠毁于此。
“弱肉强食,背叛无常,此理放之寰宇而皆准。”
陈风的评价听不出喜怒,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汝之世界,看来亦非善地。”
“善地?”
张澜嗤笑,“宇宙就是个黑暗森林,谁拳头大谁有理。
仁义道德?
那是有钱有势的人挂在嘴边的装饰品。”
陈风默然。
他所在的修真界,又何尝不是如此?
甚至更为***,强者一念可决亿万生灵生死,所谓的正道魔道,很多时候不过是争夺资源、大道的借口。
本质上,与这海盗口中的“黑暗森林”,并无不同。
“力量……”陈风喃喃,虚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岩石,望向无尽的黑暗虚空,“唯有绝对的力量,方能掌控自身命运,践踏一切规则仇敌。”
这句话,深深说到了张澜的心坎里。
没错,力量!
如果他足够强,卡特敢背叛吗?
如果他足够强,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吗?
“说得对!”
张澜眼中燃起火焰,“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出去,老子一定要让卡特那杂碎付出代价!
十倍,百倍!”
短暂的交流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但洞穴内的气氛,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和充满隔阂。
共同的敌人(叛徒),对力量的渴望,以及眼下共同的困境,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暂时捆绑在一起。
后半夜,风声更紧了,远处那种不知名生物的嚎叫似乎靠近了一些。
张澜握紧了等离子切割枪,陈风的虚影也飘到了洞口附近,默默感应着外界的动静。
黑暗中,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突然,陈风猛地“转头”,意念急促传来:“有东西靠近!
数量不少!
气息……混乱而充满饥饿感!”
张澜瞬间警醒,端起切割枪,透过石缝向外望去。
只见墨蓝色的荒原上,不知何时,亮起了一双双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眼睛,从西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向他们藏身的洞穴围拢过来。
那是什么鬼东西?
张澜的心沉了下去。
看来,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