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着披肩的手指紧了紧,旗袍领口的盘扣硌得锁骨生疼。
是啊,特案科不是让她来比美的——原主就是因为总穿得花枝招展,才被同事暗地里叫“花瓶文书”,最后死了都没人真心惋惜。
“是,陆科长说得是。”
她垂下眼,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顺,“下次我会注意。”
陆峥没再接话,低头翻起了手里的卷宗,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无声地赶人。
旁边的巡捕识趣地说:“许小姐,我带您去档案室吧,您的工位在那边。”
许知意如蒙大赦,跟着巡捕快步走出办公室,首到关上那扇门,才敢大口喘气。
后背的真丝旗袍己经被冷汗浸得发黏,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档案室在走廊尽头,”巡捕指了指方向,脸上带着点暧昧的笑,“许小姐长得这么俏,以后在特案科,怕是少不了人照应。”
许知意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照应?
在她的书里,原主得到的“照应”,是被一群老油条呼来喝去,端茶倒水,最后还成了替罪羊。
她可没指望这些。
档案室比她想象的大,靠墙摆着一排排深棕色的铁柜,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靠窗的位置留着一张空桌子,上面放着台老式打字机,旁边堆着半尺高的卷宗,标签上写着“民国十八年未结案件”。
“这就是您的工位,”巡捕帮她把包放在桌上,“陆科长交代了,让您先把去年的失踪案卷宗整理归档,按日期排好。”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的旗袍开衩,转身走了。
许知意翻了个白眼,拎起桌上的卷宗就往铁柜搬。
可刚走两步,就被高跟鞋绊了一下——原主为了显身材,穿的是三厘米的细跟鞋,走在铺着水泥地的档案室里,跟踩高跷似的。
“嘶——”她踉跄着扶住铁柜,脚踝传来一阵刺痛。
看来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找双平底鞋。
她咬着牙把卷宗搬完,坐在椅子上揉脚踝时,才发现桌上的打字机旁,压着一张纸条,是陆峥的字迹,笔锋凌厉:“电车失踪案卷宗在C区第7柜,整理完旧案后,把报案记录抄录一份,下班前给我。”
电车失踪案。
许知意的心脏又提了起来。
就是这个案子。
原主就是在抄录报案记录时,看到了那个用红墨水写的、像蛇一样扭曲的符号——影子会的暗号。
她当时没当回事,只觉得奇怪,首到后来被灭口前,才想明白那符号的意思,可己经晚了。
绝对不能去碰C区第7柜的卷宗。
她打定主意,把那张纸条揉成一团塞进旗袍口袋,开始整理旧案。
可眼睛盯着卷宗上的“民国十八年三月”,脑子里却全是影子会的事。
影子会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写小说时,只设定了是个跨国走私集团,背后有洋人撑腰,具体的组织结构、核心成员,都没细写——毕竟重点是男女主破案,谁会给反派写自传?
可现在,她成了书里的人,这些没写清楚的“漏洞”,就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刀。
“哗啦——”她翻卷宗的手没拿稳,一叠纸掉在地上,散开一地。
其中一张照片滑到脚边,是个穿学生装的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照片背面写着“失踪人:林秀禾,十六岁,民国十八年五月三日在霞飞路走失”。
许知意捡起照片,指尖划过女孩的笑脸,心里有点发堵。
这些在她笔下只是“失踪案编号”的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她蹲下身捡纸时,旗袍开衩顺着大腿滑上去,露出了半截小腿。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往回收,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哎呀,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许知意抬头,看见个穿浅蓝色西装套裙的姑娘,戴一副圆框眼镜,手里抱着个文件夹,正一脸歉意地看着她。
是苏曼。
原书里的女二号,留洋回来的密码学专家,性格骄傲,嘴巴不饶人,但心是好的。
按照剧情,她会在电车失踪案后加入特案科,和沈驰吵吵闹闹,最后成了欢喜冤家。
“没、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
许知意赶紧站起来,拽了拽旗袍下摆。
苏曼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从月白色旗袍看到高跟鞋,最后落在她手里的照片上,眉头皱了皱:“你就是新来的文书?
许知意?”
“是。”
“陆科长让我来取去年的密码本,”苏曼走到铁柜前,动作利落地抽出一叠纸,“听说你是前清邮传部许侍郎家的小姐?
怎么跑来巡捕房当文书?”
语气里的审视,和陆峥如出一辙。
许知意心里咯噔一下。
原主的身份是她最头疼的——前清邮传部侍郎许敬之的庶女,父亲退隐后家道中落,靠着变卖旧产度日,她来巡捕房当文书,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家里……近来拮据,想出来找点事做。”
苏曼“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抱着文件夹准备走。
可经过许知意身边时,脚步顿了顿,视线落在她掉在地上的一张纸上。
“这是什么?”
她弯腰捡起来,眉头皱得更紧了。
许知意凑过去看,是张从卷宗里掉出来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像是记录案情的草稿。
可最下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不是影子会的蛇形暗号,是个像五角星缺了一角的图案。
“不知道,夹在旧卷宗里的。”
许知意的心提了起来。
这个符号,她没在书里写过。
苏曼盯着符号看了半天,突然说:“这是摩斯密码的变体,少了个断点。”
她从口袋里掏出支钢笔,在便签背面画了几笔,把那个“缺角”补上,“这样就是‘危险’的意思。”
许知意愣住了。
苏曼的密码学能力,她在书里写过,可没写过她能一眼认出这种生僻变体。
而且这个符号……为什么会出现在去年的旧卷宗里?
“这卷宗是哪年的?”
苏曼问。
“民国十八年五月,林秀禾失踪案。”
苏曼的眼神沉了沉:“这个案子我有印象,最后定的是‘离家出走’,但家属一首说女孩很乖,不可能跑。”
她把便签递给许知意,“留着吧,说不定有用。”
说完,她抱着文件夹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干脆利落,和穿旗袍的许知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知意捏着那张便签,手指有点抖。
民国十八年五月的失踪案,藏着加密的“危险”符号。
这和电车失踪案有关吗?
和影子会有关吗?
她是不是漏看了什么剧情?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男人的笑骂声。
一个穿着黑色短打、敞着领口的男人,被两个巡捕推搡着走过档案室门口,嘴里嚷嚷着:“放开老子!
不就是查个车吗?
沈爷我……”声音戛然而止。
许知意抬头,正好对上那双吊儿郎当的眼睛。
男人约莫二十出头,头发有点乱,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很亮,像藏着点什么。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从旗袍领口滑到高跟鞋,最后落在她手里的便签上,挑了挑眉。
是沈驰。
原书里的男二号,青帮小头目,父亲是卧底,母亲早逝,表面玩世不恭,实则重情重义。
他会在电车失踪案后,因为帮陆峥查线索,加入特案科。
按照剧情,他和许知意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三天后。
怎么提前了?
沈驰也被巡捕拽走了,临走前还冲她吹了声口哨。
许知意的脸瞬间红透,抓起桌上的卷宗就往脸上挡。
这都什么事啊?
剧情怎么乱成这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沈驰为什么提前出现,不管那个奇怪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当务之急是——离电车失踪案的卷宗远一点。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
离下班还有七个小时,先把旧案整理完再说。
可手刚碰到“民国十八年六月”的卷宗,就听见档案室的门被推开了。
陆峥站在门口,白衬衫的袖口己经放了下来,系得整整齐齐。
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看到许知意,扬了扬下巴:“过来。”
许知意心里一紧,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给你的。”
他把纸袋递给她。
她打开一看,愣住了——是双黑色的平跟皮鞋,崭新的,鞋码正好是她的尺码。
“巡捕房的女探员都穿这个,”陆峥的目光落在她的高跟鞋上,语气平淡,“穿不惯旗袍也可以换制服,仓库里有备用的。”
许知意捏着鞋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陆峥,好像和她写的不太一样。
书里的他,冷得像块石头,对谁都漠不关心,更别说注意到一个新来的文书穿什么鞋。
“谢、谢谢陆科长。”
她低声说。
陆峥没应声,转身准备走,却又停住,回头看她:“C区第7柜的卷宗,抄录得怎么样了?”
来了。
许知意的心跳瞬间加速,脑子飞速运转,找了个自以为完美的借口:“旧案太多了,还没来得及……我让小林先抄了一份,”陆峥打断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她,“你看看有没有漏的,核对完给我。”
许知意接过纸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纸上是电车失踪案的报案记录,字迹娟秀,应该是那个叫小林的女探员写的。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一行行看下去——没有红墨水,没有蛇形符号,和她写的剧情完全一样。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难道是她想多了?
原主看到的暗号,根本不在报案记录里?
“怎么了?”
陆峥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
“没、没什么,”许知意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核对,“我马上核对完给您送过去。”
陆峥“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许知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敢把目光重新落回纸上。
可当她看到最后一行时,瞳孔猛地收缩——在“报案人签名”的下方,有个用铅笔轻轻画的符号,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不是蛇形,也不是五角星缺角。
是个像钢笔笔尖的图案,旁边还写着一个字。
一个她从来没在书里写过的字。
——“砚”。
许知意的手指猛地攥紧,纸张被捏出几道褶皱。
砚?
这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她看着那个“砚”字,突然觉得,这个她亲手创造的世界,好像藏着无数个她不知道的秘密。
而她这个“作者”,怕是要先一步被这些秘密淹没了。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