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噼里啪啦,像寒夜里冻雨敲打枯叶。
李步凡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无情地跳动着:23:47。
这是他连续加班的第七个晚上。最后一个文档保存完毕,他长长吁出一口气,
白气在冰凉的空气里短暂凝聚又消散。整层楼,不,整栋大楼,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顶灯早已熄灭,只有他工位上方那一盏孤零零的节能灯管,投下惨白而冰冷的光,
把他周围一小块地方照得亮晃晃,更衬得远处淹没在黑暗里的工位格间,
像一口口沉默的棺材。关机,收拾东西。动作因为疲惫而有些迟缓。脊椎嘎吱作响,
像是生了锈的合页。走进电梯,金属厢体映出他模糊而憔悴的影子。按下“1”楼,
按键幽幽地亮起红光。电梯无声下沉,数字从“7”开始递减……6……5……一切如常。
却又处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他想起刚入职时,隔壁工位那个头发稀疏的老秦,秦友华,
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过:“小李,新来的吧?最好做个备忘卡片什么的,
时刻提醒自己公司在哪儿,几楼几零几。这地方……咳,有时候容易迷糊。
”当时李步凡只当是玩笑,这栋玻璃幕墙的写字楼,光鲜亮丽,还能迷路不成?可后来,
他确实不止一次碰到怪事。送快递的小哥气喘吁吁跑上来,把包裹往他桌上一放,
抱怨:“你们这七楼真难找,电梯按了七,出来一看是六,爬了一层才到。”他叫住对方,
说这就是六楼,对方却一脸笃定地指着楼层标识牌——“看,七楼!”李步凡抬头,
那锃亮的金属牌上,确确实实印着“6F”。还有外卖员,同样的情况。
甚至公司里新来的同事,也有走错的。仿佛这第七层,总在跟人们玩着捉迷藏。
电梯“叮”一声轻响,稳稳定在了一楼。门滑开,外面是大厅,只有保安亭亮着微弱的灯光,
值班的保安背对着这边,似乎在看手机。李步凡裹紧单薄的外套,
快步穿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推开沉重的玻璃旋转门。
夜风带着都市特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一些脑中的混沌。他习惯性地往前走,
要去街对面赶末班公交车。可就在他一只脚踏上马路牙子的瞬间,脑子里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或许是连轴转加班的副作用,
藏已久的不安终于冒头——他想起了公司里流传的另一则怪谈:加过班的同事神秘兮兮地说,
晚上离开这栋大楼后,千万别回头,如果回头看了……那会怎样?说话的人往往到此噤声,
只留下一个讳莫如深又带着些许恐惧的表情。李步凡的脚步顿住了。
心脏没来由地“咚咚”撞了两下胸口。他站在原地,挣扎了大概三五秒。夜风刮过耳边,
带着呜咽。远处有车辆驶过的噪音,显得模糊而遥远。就看一眼。能有什么?他给自己打气,
带着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冲动,猛地转过了头。刹那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身后,
哪里还是那栋线条硬朗、玻璃反射都市霓虹的现代写字楼?
那分明是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活物!原本笔直的墙体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像是在微微起伏、蠕动,构成墙面的材质失去了金属和玻璃的质感,
呈现出一种暗沉、带着些许湿润反光的、类似……类似肌肉纤维的纹理!密密麻麻,
纵横交错,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在下面搏动。那些排列整齐的窗户,此刻扭曲、变形,
不再是规整的方形,而是拉扯成一个个不规则的、边缘带着黏连感的孔洞,
像极了……像极了放大的瞳孔!无数只瞳孔,深不见底,空洞洞地,
又似乎聚焦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意志,齐刷刷地,直勾勾地,
钉在了站在马路对面的李步凡身上!一股冰冷的、粘稠的恶感瞬间攫住了他,
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呼吸停滞,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那不是视觉误差,
不是光影把戏,那栋“楼”,或者说那个“东西”,是活的!它在看着他!
“呃……”一声短促的抽气从喉咙里挤出来,李步凡猛地扭回头,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刚刚到站的公交车。他甚至没看清是几路车,拉开车门就跌撞进去,
刷了卡,瘫坐在最前面靠近车门的位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不敢再看车窗外,死死低着头,直到公交车摇晃着开出去好几站,
那股冰彻骨髓的寒意才稍微消退了一点,但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
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他惊魂未定,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哆嗦着掏出手机,
手指冰凉地划开屏幕,拨通了许胖子的电话。“喂?步凡?这么晚了……”电话那头,
许胖子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胖子……”李步凡的声音还在发颤,舌头有点打结,
“我……我好像见鬼了……不,比鬼还他妈邪门!”他语无伦次,
把刚才回头看到的那恐怖一幕,
是坏的据说有人夜里听到里面传来咀嚼声、入职俩月从未见过神秘老板、以及加班怪谈等等,
一股脑地倒给了电话那头的人。许胖子,本名许富国,因为体型得此绰号,
是李步凡的老邻居,后来搬到了隔壁楼。这人没啥正经营生,就喜欢钻故纸堆,
研究些民间民俗、奇闻异事、地方志怪,家里堆满了发黄的古旧书册和奇形怪状的民俗物品。
以前李步凡只当他是个有趣的谈伴,现在,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理解甚至解释眼前这超自然现象的人。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过了十几秒,许胖子的声音传来,睡意全无,
变得异常严肃和凝重:“步凡,你确定你没看错?描述得具体点!那‘墙’和‘窗户’,
到底是什么样子?”李步凡又努力回忆了一下那令他毛骨悚然的景象,
尽可能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尤其是那肌肉纤维般的墙壁和瞳孔状的窗户。
“肌肉……瞳孔……”许胖子喃喃自语,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在快速翻动书页,
“你等着!我这边好像有点线索,我得查查!在我联系你之前,记住,绝对,
绝对不要再回头看了!还有,明天上班,想办法打听一下你们公司那块地,以前是干什么的!
特别是……有没有什么庙啊、祠啊之类的!”挂断电话,李步凡握着发烫的手机,
站在深夜寂静的楼道口,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变得阴冷而充满恶意。他不敢停留,
快步冲进电梯,按下自己所在的楼层。这一夜,他几乎没合眼。一闭上眼,
就是那无数只空洞、扭曲的瞳孔,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第二天,
李步凡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走进了公司。办公区似乎一切照旧。电话铃声,
键盘敲击声,同事间低声的交谈,打印机运作的嗡鸣。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照进来,
明亮而温暖,昨晚那恐怖的一幕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但他知道不是。
他坐到工位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隔壁。秦友华的座位空着。
旁边一个同事随口说:“老秦请病假了,说是重感冒。”李步凡心里咯噔一下。
老秦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电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许胖子的话在耳边回响。打听这块地的历史?他装作不经意地,
在午休时凑到几个工龄较长的同事旁边闲聊。“咱们这栋楼挺新的啊,以前这儿是啥地方?
荒地吗?”他故作轻松地问。一个戴着厚眼镜片的老大姐想了想:“不是荒地吧?
我记得没建这写字楼之前,好像是一片挺老的居民区,低矮的平房,脏乱差。
”另一个中年男同事插嘴:“对,是片老房子。拆迁的时候好像还闹出过点事儿,
不过年头久了,记不清了。”“闹事儿?”李步凡追问。“嗯,好像是有几户特别不愿意搬,
扯什么祖祠还是啥的……后来还是强拆了。”男同事耸耸肩,“开发商嘛,你懂的。”祖祠?
李步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许胖子提到的“庙”或“祠”。他借口去洗手间,
离开办公区。走进男卫生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最后一个隔间门上。
那扇门看起来和其它的没什么不同,但把手的位置挂着一个简单的“维修中,
暂停使用”的牌子,牌子边缘都磨得发白起毛了。他试探着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门板。
纹丝不动。不是锁上的那种感觉,更像是……门板后面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住了。或者说,
这扇门,以及它连接的门框、墙壁,已经长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整体。他俯下身,
凑近门板底部的缝隙,那里有微弱的光透出,
也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飘出来。不是臭味,
更像是一种……陈旧灰尘混合着某种淡淡的、类似于……檀香,但又带着点腥气的味道。
就在这时,“咚!”一声沉闷的敲击声,猛地从门板内部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
就在薄薄的门板后面,重重地撞了一下!李步凡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直起身,连退几步,
后背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他死死盯着那扇门,心脏狂跳。门后,再没有动静。
只有那细微的、混合着檀腥的气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里。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卫生间。一整天,李步凡都心神不宁。
他不断看向秦友华空着的座位,看向窗外明媚阳光下其它正常的建筑,
试图说服自己昨晚是幻觉,卫生间的声音是水管故障。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始终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他。仿佛这整层楼,不,这整栋大楼,都在某种沉睡的意志笼罩下,
而他,以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成了这意志无意识的囚徒。下班铃声响起,
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区的人。站在电梯口,看着数字跳动,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任何关于这栋楼的事。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许胖子发来的信息,
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查到了点东西,很不对劲。晚上老地方见,细说。
”李步凡盯着那行字,手指微微收紧。晚上,那家他们常去的小饭馆角落里,
许胖子脸色凝重地把一本页面发黄、边缘破损严重的线装册子推到他面前。
册子封皮用毛笔写着几个模糊的字,隐约像是《xx地方民俗考异录》。“你自己看,
我折角的那几页。”许胖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李步凡翻开册子,
泛黄的纸页散发着霉味。找到折角处,上面的字是竖排繁体,墨迹深浅不一。他耐着性子,
仔细辨认起来。“……城西旧有村,名‘肉芝’,村人崇信‘太岁肉神’,立祠祀之。
其祠形制甚异,非木非石,色近肉红,触之温软,似有搏动……每岁择‘不净’者,
闭于祠内核室,谓之‘献祭’,翌日人踪杳然,唯祠壁略厚数分……有云,祠能吞人而自长,
窥人以瞳窗……”后面的字迹更加潦草模糊,似乎记载了某个朝代派兵剿灭此村,
毁祠平地的经过,但语焉不详,只提到“邪祠虽毁,其根难除,地脉已污,
异象偶现……”李步凡看到“肉红”、“搏动”、“瞳窗”、“吞人而自长”这几个词时,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而上,握着册子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许胖子凑近,
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根据这上面的记载对比现在的城市地图,
你们公司那栋写字楼的位置,几乎分毫不差,
就压在当年那个‘肉芝村’祭祀‘太岁肉神’的邪祠原址上!”他顿了顿,
眼神里透着一丝恐惧,更压低了声音:“记载里还提到,那邪祠有一种特性,
会迷惑靠近的人,让人难以准确定位其入口,谓之‘迷踪’。这跟你说的电梯总是错层,
是不是对上了?”李步凡脸色惨白,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许胖子看着他,
一字一顿地,抛出了最终,也是最致命的推断:“步凡,那栋楼,根本就没被彻底毁掉!
它可能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活’过来了!”“你们公司,还有里面的所有人,
恐怕……”“都成了它新一轮‘献祭’的贡品!它正在慢慢地……吞噬你们!
”小饭馆油腻的灯光下,那本泛黄册子上的字迹像一只只蠕动的虫,钻进李步凡的眼里,
钉在他的脑髓上。“肉芝村……太岁肉神……吞人而自长……”他嘴唇翕动,
无声地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带着陈旧纸张的霉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吃下去的几口菜此刻仿佛变成了冰冷的淤泥,堵在胸口。
许胖子肥厚的手掌按在册子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步凡,这回摊上大事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胖脸上每一丝肥肉都绷紧了,“这玩意儿不是普通的鬼打墙或者闹妖精,
这是沾上了‘地祇’级别的脏东西,还是邪的!建国后扫除一切牛鬼蛇神,
没想到这玩意儿根子没断,借着盖新楼,又他妈还阳了!”李步凡猛地抬头,
眼睛里布满血丝:“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辞职?立刻离开这里?”“辞职?
”许胖子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你以为那么简单?记载上说了,‘献祭’一旦开始,
被标记的‘贡品’,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而且,你昨晚回头看了它,
等于跟它‘对上了眼’,它已经记住你了!你现在离开公司,说不定死得更快!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李步凡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粘稠的、无形的蛛网,
越挣扎,缠得越紧。“那……那……”“别慌!”许胖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是‘祠’,是‘祭’,就有规矩,有漏洞。首先,我们得确定,
这‘吞噬’到底到了哪一步?除了你,还有谁被‘标记’了?那个从来没露过面的老板,
在里面又扮演什么角色?”他眯起眼睛,快速翻动册子后面几页,指着一段更加模糊,
几乎被虫蛀空的记载:“看这里……‘祠有核,藏于隐处,为神魄所居,
亦为吞噬之口……献祭之牲,需秽气缠身,心神不宁,方可诱其近核……’”“秽气缠身?
心神不宁?”李步凡喃喃道。“就是负面状态!加班,疲惫,压力大,怨气重!
你们公司那些人,尤其是加班的,不就是最好的‘饲料’吗?”许胖子语速飞快,
“老秦为什么偏偏这时候重感冒?生病的人,阳气弱,心神最容易不稳!
他可能已经……”李步凡不敢想下去。秦友华那张总是带着倦容的脸在他眼前闪过。
“还有那个卫生间!”许胖子眼神锐利起来,“最后一个隔间,永远是坏的,
还有怪声和怪味……记载里提到‘核室’,那地方,搞不好就是以前邪祠‘核’的位置,
或者说,是现在这栋活楼进行‘吞噬’的一个入口!”李步凡想起那声从门后传来的闷响,
和那混合着檀腥的诡异气味,胃里又是一阵抽搐。“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声音发颤。“你疯了?!”许胖子瞪圆了眼,“现在去就是送菜!我们得先摸清楚情况,
找到生路!记载里提到剿灭时‘其根难除’,但没说不能对付。关键是信息!步凡,
你明天回公司,务必想办法做三件事!”他伸出三根胖手指:“第一,
打听清楚你们公司具体的成立时间,尤其是搬到这栋楼的时间!第二,
想办法找到任何关于老板的信息,照片、签名、哪怕一个名字都行!第三,
仔细观察所有加过班的同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细微的变化!”李步凡用力点头,
把这三个任务死死刻在脑子里。“还有这个,”许胖子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破旧帆布包里,
摸索出两个用红绳系着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牙齿,表面刻满了扭曲符咒的小挂件,
塞了一个到李步凡手里,“这是‘伥牙’,老对象了,
据说能一定程度上干扰‘秽物’的感知,让它暂时‘看’不清你。你贴身戴好,千万别离身!
”那牙齿触手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李步凡毫不犹豫地接过,紧紧攥在手心,
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这一晚,李步凡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手里紧紧攥着那枚“伥牙”,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保持着一丝清醒。窗外每一次细微的声响,
都让他心惊肉跳,总觉得那肌肉纤维般的墙壁和瞳孔状的窗户,就潜伏在楼下的黑暗里,
静静地凝视着他这扇窗。第二天,李步凡戴着浓重的黑眼圈,
再次踏入了那栋令人窒息的写字楼。踏出电梯门的瞬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贴身戴着的“伥牙”,冰凉的感觉让他鼓起一丝勇气。
办公区依旧忙碌,但在他眼中,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滤镜。他按照许胖子的吩咐,
开始行动。先是假装闲聊,凑到行政部一个面相和善的大姐旁边。“王姐,
咱们公司是哪年成立的啊?我看咱们这楼挺新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王姐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随口答:“哦,公司啊,有十几年了吧。不过搬到这栋楼才三年多,
好像就是这楼刚建成那会儿就入驻了。”三年多……和李步凡入职的时间差不多,
也和老秦、以及很多老员工的工作年限吻合。时间点对上了。
“那咱们老板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我来俩月了,一次都没见过。
”李步凡故作轻松地笑道,“连老板叫啥都不知道,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王姐手上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僵硬,虽然很快恢复,
但没能逃过李步凡紧紧盯着的眼睛。“老板……姓吴,吴总。”王姐的声音压低了些,
眼神有些闪烁,“他身体不太好,常年在国外疗养,公司事务都是副总在管。
咱们……还是少打听老板的事为好。”姓吴?李步凡心里记下。但王姐那瞬间的异常,
让他更加确信,这个“吴总”绝对有问题。他道了谢,回到工位,心却沉了下去。
连公司老员工都对老板讳莫如深。接着,他开始暗中观察那些加过班的同事。这一仔细观察,
让他后背冷汗直冒。坐在他对角线位置的孙姐,是个工作狂,经常熬夜。
李步凡记得她以前虽然疲惫,但眼神是清亮的。可现在,她坐在那里,
眼神似乎有些……涣散?动作也比平时迟缓了半拍,拿水杯的时候,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才准确抓住杯柄。还有开发部的小张,上个项目连续通宵了好几天。李步凡假装路过他工位,
瞥见他露在衬衫领口外的后脖颈皮肤,似乎……异常的白皙,
而且带着一种很不自然的、缺乏弹性的质感,像是……蜡。最重要的是,
秦友华的座位依旧空着。李步凡给他发了条微信问候,石沉大海。
一种无声的恐怖在公司里蔓延,像无色无味的毒气,大多数人毫无察觉,
却已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了肺腑,侵蚀着心智与肉体。午休时,李步凡借口需要找一份旧文件,
溜进了公司的档案室。档案室灰尘遍布,显然很少有人来。他忍着呛人的灰尘,
在角落里翻找着。终于,在一个积满厚灰的纸箱底部,
他找到了一本公司刚搬到这栋楼时制作的纪念册。册子印刷精美,
里面是公司简介和员工合影。他迫不及待地翻到管理层介绍那一页。
上面有副总的照片和介绍,但在本该属于“吴总”的位置,只有一段文字介绍,
配图的位置……是空的!不是照片遗失,而是印刷的时候,那里就是一片空白!
仿佛这个老板,从一开始就没有影像可以留存!他死死盯着那段文字介绍:“吴总,
本公司创始人,高瞻远瞩,带领公司……”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有用信息。没有照片,
没有履历,甚至连个全名都没有!就在他极度失望,合上纪念册的瞬间,
指尖无意中擦过封面内页一个略微凹凸的地方。他心中一动,仔细摩挲。
那是一个极其隐晦的、用某种尖锐物品刻划出来的痕迹。他凑到窗户边,借着光仔细辨认。
那是一个字,刻得很深,很仓促,仿佛带着某种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恐惧。
那是一个——“傀”!傀儡的傀!李步凡手一抖,纪念册差点掉在地上。老板是“傀”?
谁的傀儡?这栋活楼的傀儡?还是那所谓的“太岁肉神”的傀儡?
无数可怕的猜想瞬间涌入脑海,让他头晕目眩。他失魂落魄地离开档案室,回到工位,
立刻给许胖子发信息,将今天的发现,尤其是那个刻下的“傀”字,告诉了对方。
许胖子很快回复,只有一句话:“果然!老板可能不是人,或者早就被控制了!
他是维持这个‘活祭’的关键!必须找到他,或者找到控制他的‘核’!”下班时,
李步凡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他站在电梯口,周围是陆续离开的同事。孙姐和小张也在其中,
他们低声交谈着,但李步凡看着他们略显呆滞的眼神和过于苍白的皮肤,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事,正在被缓慢地“消化”掉。而自己,
恐怕也在名单之上。他走出大楼,这一次,他死死记住了许胖子的警告,
强忍着那股几乎要扭断脖子的冲动,绝对,绝对不回头。他径直走到公交站,上了车。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就在公交车即将拐过街角,那栋大楼即将脱离视线范围的最后一刹那,
李步凡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七楼某个窗户极其细微的……眨动。像一只疲惫的眼睛,
缓缓合上,又睁开。冰冷,麻木,带着一种非人的注视感。他猛地闭上眼,心脏疯狂跳动,
几乎要撞碎胸骨。口袋里的“伥牙”,在这一刻,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
但清晰可辨的……温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近距离地“扫描”过他。
公交车摇晃着驶离街角,李步凡紧闭着眼,额头死死抵在前排座椅冰凉的塑料靠背上。
眼角余光捕捉到的那一瞬“眨动”,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不是幻觉。
那栋楼,那个东西,不仅在看着他,甚至……会做出反应。
更让他心惊的是口袋里那枚“伥牙”传来的微弱温热。许胖子说过,
这东西能干扰“秽物”的感知,让它暂时“看”不清。刚才那一下温热,
是“伥牙”起作用了?还是……那东西的“注视”力量太强,连“伥牙”都差点被穿透?
他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气裹挟着绝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网正在收紧,
而他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挣扎只会加速死亡的到来。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他哆嗦着掏出来,是许胖子的微信。“情况比我预想的还糟。
‘傀’字坐实了老板非人或受控,他是维持祭祀的关键节点。老秦失联,凶多吉少。
你和那个小张、孙姐,可能已经被深度标记。不能再等了!”“今晚!我和秦友华,
还有我找来的另一个懂行的朋友,刘老二,进去找你!你必须加班,制造留在里面的机会!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在我们联系你之前,待在工位,别乱跑,
尤其别靠近那个卫生间!”“我们会带东西进去,试着找到‘核’或者老板,
看能不能打断这鬼仪式。保持手机畅通,但……做好失联的准备。”今晚!
李步凡的心脏猛地一缩。终于要直面这恐怖了,但恐惧之外,竟隐隐生出一丝扭曲的希望。
与其被缓慢无声地吞噬,不如拼死一搏。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回复了一个字:“好。”回到租住的公寓,他毫无食欲,强迫自己吞了几口面包,
灌下半杯冷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昏黄转为沉黯的墨蓝,
最后彻底被霓虹点缀的夜色取代。晚上九点整,他再次站在了公司楼下。仰头望去,
七楼他所在的那片办公区亮着灯,那是他离开时特意打开的,在一片漆黑的大楼里,
像一只独自睁开的、冷漠的眼睛。其它的窗户黑洞洞的,但在他此刻的感知里,
那不再是简单的黑暗,而是无数只闭合的、随时可能睁开的瞳孔。他摸了摸胸口的“伥牙”,
冰凉依旧。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空旷的大厅。保安亭里换了个陌生的胖保安,正打着哈百,
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没多问。电梯上行,数字跳动,在“6”和“7”之间,
他感到一阵极其短暂的、类似失重的眩晕。“叮——”七楼到了。电梯门滑开,
惨白的灯光从办公区流泻进来,照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过于浓重的复印机墨粉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
几乎盖过了那股若有若无的、他曾在卫生间闻到的檀腥气。他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
打开电脑,随意点开几个文件,制造出加班的假象。键盘敲击声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每一次敲击都像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十点。十点半。十一点。
手机安静得像一块冰冷的砖头。许胖子他们还没到?还是已经进来了,但遇到了麻烦?
他忍不住四下张望。办公区的格子间像一片沉默的灰色森林,每一道隔板的阴影里,
似乎都潜藏着不可名状的东西。远处,打印机突然自行启动,发出预热的低鸣,吓了他一跳。
他紧紧攥着“伥牙”,感受着那一点冰凉的触感,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十一点二十分。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不是来电,也不是微信,而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