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的六月，是被消毒水味和草药香腌透的。乡镇卫生院的儿科诊室只有十几平米，
吊瓶架在墙角排得像沉默的士兵，墙上的白漆剥落了好几块，露出底下泛黄的水泥。
她刚给一个腹泻的两岁娃娃喂完药，擦了擦沾在袖口的米糊，
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社区诊所的王姨，说她妈今天的降压药吃完了，
让她下班顺路带过去。“知道了王姨，我下班就过去。”苏念的声音轻软，
挂了电话又拿起体温枪，对着另一个发烧的患儿额头贴上去。她今年二十五岁，
在卫生院做了三年儿科护士，工资不算高，却够养活自己和常年卧病的母亲。
只是母亲的风湿和高血压越来越重，上个月刚住了次院，欠的医药费还没还清，想到这里，
她轻轻叹了口气。“小苏，准备一下，有贵客来。”院长匆匆走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
“陆氏生物的陆总来了，急性肠胃炎，要留观。”“陆氏生物？”苏念愣了愣，
那个常在财经新闻里出现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乡镇的卫生院？她刚收拾好诊疗台，
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穿黑色西装、戴耳麦的保镖先走进来，
下意识地扫过诊室里的病患和陈设，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随后，陆时衍走了进来。
他比杂志上看起来更清瘦，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口系得一丝不苟，
即使脸色苍白如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双黑眸里的锐利也没减半分。
随行的助理手里拎着公文包和一个保温箱，快步上前跟院长对接：“陆总昨天陪客户应酬，
吃坏了东西，现在腹痛得厉害，需要立刻补液。有没有单独的观察隔间？
”院长面露难色：“实在对不住，唯一的隔间刚收了个高烧惊厥的孩子，还在抢救。
不然……先在诊室角落的位置？离护士站近，小苏护士经验足，会多照看的。
”保镖还想再说什么，陆时衍却摆了摆手，声音低沉沙哑：“就这吧。
”他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微微弯腰按着小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念端着诊疗盘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陆总，我先给您测个体温，再验个血，
确定一下是不是细菌感染。”陆时衍没抬头，只“嗯”了一声。苏念的手指刚碰到他的手腕，
就感觉到他下意识的紧绷，她动作放得更轻，扎针时精准利落，几乎没让他感觉到痛感。
“输点生理盐水和抗生素，大概要两个小时。”她调试好输液速度，把呼叫器放在他手边，
“有事您按这个。”输液进行到一半，助理拿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走进来，
里面装着四瓶透明液体，瓶身贴着简单的白色标签，只写着“营养补充剂实验用”。
“苏护士，麻烦您帮我温两瓶，陆总胃不舒服，吃不下东西，喝点这个补补。
”他语气有些急，“我去外面跟当地合作方通个电话，十分钟就回来。
”苏念正觉得头晕目眩——早上忙着给患儿打针，没来得及吃早饭，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看了眼那液体，澄澈透明，和平时给患儿输的葡萄糖水没两样，又听说是“营养补充剂”，
便没多想，拧开一瓶倒了半杯，仰头喝了下去。甜丝丝的液体滑过喉咙，
头晕的症状稍稍缓解。她把剩下的半杯倒进陆时衍手边的温水杯里，又温了另一瓶放在旁边，
等着助理回来。她没注意到，
用极小的黑色字体印着一行字：“胚胎营养因子试点适配型——陆氏生物基因研发部”。
这是陆氏集团为了研发遗传性共济失调症的基因阻断药剂，专门配制的辅助因子，
作用是激活卵子的基因适配性，原本是要送到卫生院的合作实验室做基层人群适配测试的，
助理匆忙间拿错了，又急着处理工作，没来得及交代清楚。两个小时后，输液结束，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窗上。陆时衍喝完了那杯掺了营养因子的温水，脸色好了些，
在保镖的簇拥下匆匆离开。助理临走前忘了拿剩下的两瓶补充剂，
苏念随手放在了护士站的抽屉里，想着等他下次来再还，可这一等，
就等来了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消息。一个多月后，苏念发现自己变得格外嗜睡，
早上刚到卫生院就犯迷糊，甚至给患儿配药时差点拿错剂量。更让她崩溃的是，
无论吃多少东西，都挡不住一阵阵的恶心，连她最爱的甜糖水都喝不下了。“小苏，
你这状态不对啊，该不会是怀孕了吧？”同科室的李姐看着她捂着嘴冲进洗手间的样子，
递过来一根验孕棒，“我女儿上次就是这反应，你试试。”苏念接过验孕棒，只当是玩笑。
她单身多年，除了上个月那个一面之缘的陆时衍，连亲密接触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怀孕？
可当她看着验孕棒上两条清晰的红线时，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碎瓷片溅了一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在李姐的陪同下，
苏念请假去了县医院。B超室里，医生拿着探头在她小腹上移动，眉头越皱越紧。“苏小姐，
你……你仔细看看屏幕。”医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手指点着屏幕上八个模糊却清晰的小光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共八个孕囊，
是八胞胎！这种概率，十亿分之一都不到啊！”苏念顺着医生的手指看去，
屏幕上的光点渺小却真实，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腿一软，差点从检查床上滑下来。
李姐赶紧扶住她，声音也慌了：“医生，这……这能保住吗？八胞胎，风险是不是很大？
”“风险极大，孕妇很可能出现妊娠高血压、胎盘早剥，胎儿也容易早产、发育不良。
”医生严肃地说，“我们县医院处理不了，必须立刻转去省妇幼，
而且后续的产检和生产费用，是个天文数字。”天文数字四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苏念心上。
母亲的医药费还没还清，她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资，连一个孩子的奶粉钱都不够，
更别说八个了。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雨又开始下了，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她不知道的是，县医院为了申请多胎妊娠的医疗援助，
将她的情况上报给了省妇幼，而省妇幼的一位医生，
恰好是陆氏生物基因调研项目的合作专家。
当陆氏的调研团队看到“八胞胎”“基因序列异常适配”等关键词时，立刻引起了警觉，
顺着医疗记录找到了苏念的名字和基因样本，与陆时衍的基因进行比对后，
所有人都惊呆了——匹配度高达99%。三天后，苏念正在整理患儿的病历，
院长陪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走进了诊室。为首的男人递上一张烫金名片：“苏念小姐，您好，
我是陆氏生物的法务总监林森，想和您谈谈关于您腹中胎儿的事。”“陆氏生物？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却又被她立刻压了下去，
“我不认识你们，也没什么好谈的。”“苏小姐，这件事和我们陆总有关，
事关八个孩子的安危，希望您能配合。”林森的语气很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车，去市区的路上，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看着院长为难的眼神，
又想到腹中的孩子，苏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跟李姐交代了几句工作，跟着林森上了车。
车子驶离乡镇，一路往市区开去，
最终停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前——这里是陆氏生物的总部。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
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陆时衍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面前放着一份厚厚的基因比对报告。看到苏念走进来，他放下手里的钢笔，
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苏念局促地坐下，手心全是汗。“陆总，
您找我……到底是什么事？”“你怀孕了，八胞胎，孩子是我的。”陆时衍的语气平铺直叙，
像是在陈述一件商业合同，“上个月在卫生院，你喝的不是普通营养剂，
是我们研发的胚胎营养因子，里面含有我的基因片段，意外和你的卵子融合，导致了你受孕。
”苏念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你胡说！哪有这种事！
我只是喝了半杯补充剂，怎么可能……”“这是基因比对报告。”陆时衍推过一份文件，
上面清晰地印着她和陆时衍，以及腹中胎儿的基因序列，“我家族有遗传性共济失调症，
这种病会让患者逐渐失去行动能力，最终瘫痪。我找了很多年，
都没找到能与我基因适配的人，直到你的出现。这八个孩子的基因，
是目前唯一能研发出阻断药剂的关键。”他又推过一份协议：“这是合作协议。
我会承担你孕期所有的医疗费用、生活费用，包括你母亲的治疗费用。孩子出生后，
抚养权归你，我只需要采集他们的非侵入性基因样本，用于药剂研发，
绝不干涉你和孩子的生活。”苏念看着协议上的条款，又看了看那份不容置疑的基因报告，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可一想到母亲的病，
想到腹中八个需要营养和医疗保障的小生命，她就没有选择。沉默了一个小时后，她拿起笔，
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只有一个要求，”她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陆时衍，
“你不能把孩子当成实验品，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我答应你。
”陆时衍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第二天，
苏念被接到了市郊的一栋别墅。别墅坐落在半山腰，环境清幽，自带私人医疗站，
产科医生、营养师、育儿师一应俱全。陆时衍还派人把她的母亲接了过来，
安排了专门的护工照顾。可最初的日子，并没有苏念想的那么安稳。
陆时衍的“照顾”带着极强的目的性，每天早上八点，
医疗团队会准时来给她测血压、量腹围、听胎心；中午会送来严格按照营养师配比的餐食，
连盐的摄入量都精确到克；下午还要让她听各种不同频率的音乐、朗读不同类型的文章，
记录胎儿的胎动反应。“我不是小白鼠。”第五天下午，当医生又拿着监测仪过来时，
苏念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我知道你需要孩子的基因，但你能不能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
我想念卫生院的那些孩子，想念我原来的生活！”医生被她吼得愣住了，
赶紧给陆时衍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陆时衍匆匆赶来，看到苏念红着眼眶坐在沙发上，
地上散落着几本育儿书。“怎么了？”他走过去，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些。“我不想待在这里，
像个被监视的实验对象。”苏念别过脸，“你要是只想拿孩子做研究，当初不如直接找别人，
别找我。”陆时衍沉默了片刻，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书：“是我考虑不周。
医疗监测是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孩子。如果你想念卫生院，周末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但这里的医疗条件，是目前最适合你的。”他的话里带着妥协，苏念愣了愣，没再反驳。
其实她也知道，这里的条件确实好，母亲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每天都能晒到太阳，
风湿痛也减轻了不少。周末的时候，陆时衍真的开车带她回了乡镇卫生院。刚走进诊室，
几个熟悉的患儿就围了上来，“苏护士姐姐”叫个不停。苏念蹲下来，
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眼眶又红了。陆时衍站在门口，看着她温柔耐心的样子，
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悄悄软了下来。从乡镇回来后，陆时衍变了很多。
他不再只问医生“胎儿发育如何”，而是会主动坐下来，陪苏念一起吃饭，
听她讲卫生院的趣事；晚上苏念腿抽筋时，他会第一时间跑过来，蹲下来帮她按摩小腿，
动作虽然笨拙，却很认真；他还会把公司的财经报表改成简单的故事，
讲给苏念肚子里的孩子听——他发现，只要他一开口，原本躁动的胎动就会变得格外规律。
苏念也渐渐放下了戒备。她发现陆时衍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
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会在她孕吐严重时，亲自去厨房煮她爱吃的小米粥，
会在母亲念叨家乡的腌菜时，让人连夜从乡下采购。可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
危机就悄然而至。陆时衍的姑姑陆曼云，一直觊觎集团总裁的位置，得知苏念怀了八胞胎，
还查到胎儿的基因特殊，立刻动了歪心思。
她暗中联系了陆氏的竞争对手——华盛生物的总裁，承诺只要拿到苏念和孩子的基因样本，
就帮他搞垮陆时衍，瓜分陆氏的市场份额。为了拿到样本，陆曼云买通了别墅里的佣人张妈。
张妈家里有个患白血病的孙子，急需钱做手术，陆曼云给了她五十万，
让她偷偷采集苏念的血液样本。那天下午，阳光很好，苏念正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
手里拿着一本儿科护理书。张妈端着一杯橙汁走过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少夫人，
天气热，喝点橙汁解解暑。对了，医生让我给您测个血糖，说孕期血糖要多留意。”她说着，
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针头和一个小试管。苏念常年在医院工作，
对医护用品格外敏感——那根针头不是医用无菌针头，试管也没有消毒标识。
“测血糖不是用血糖仪吗？”她皱起眉头，“而且医生从来没让你帮忙测过，
你把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张妈慌了神，手一抖，试管掉在了地上。
“没、没什么……”她突然伸手想去抓苏念的胳膊，“少夫人，你就配合一下吧！
”苏念下意识地往后躲，可藤椅太滑，她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她捂着小腹，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绞痛，
身下渐渐渗出红色的血渍。“少夫人！少夫人你怎么样？”张妈吓得脸色惨白，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恰好陆时衍回来，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几乎是飞奔着冲了过去。
他一把抱起苏念，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苏念，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他一边跑一边对着对讲机喊，“立刻备车！联系私人直升机，去省妇幼！
”别墅的医疗站里，医生紧急给苏念做了检查，脸色凝重地说：“陆总，少夫人有早产征兆，
必须立刻去省妇幼做保胎治疗，这里的设备不够。”陆时衍抱着苏念往直升机停机坪跑，
一路上，他紧紧握着苏念的手，掌心全是汗。“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你一定要撑住，孩子们也一定要撑住。”直升机上，
苏念靠在陆时衍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是强忍着痛问：“张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时衍眼神冰冷：“是我姑姑，她想拿你的基因样本给华盛生物。等你安全了，
我会处理好一切。”他顿了顿，第一次对苏念坦白了家族的全部秘密，“我爷爷、我爸爸，
都是因为遗传性共济失调症去世的。我小时候亲眼看着爷爷从能走路变成瘫痪在床，
连喝水都要别人喂。我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更怕孩子们会遗传。这几个孩子，是我的希望，
也是你的希望，我们不能失去他们。”苏念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恐惧，
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渐渐消散，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我会撑住的，我们的孩子也会撑住的。
”到了省妇幼，苏念立刻被推进了保胎病房。陆时衍守在病房外，寸步不离，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甚至连董事会的紧急会议都让副手代为参加。夜里，
他趴在病房的窗户上，看着苏念熟睡的脸，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她和孩子们，
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为了彻底杜绝隐患，陆时衍立刻安排人调查张妈，
拿到了陆曼云收买她的证据。同时，他在陆氏集团官网发布声明，
公开承认了自己和苏念的关系，以及苏念怀八胞胎的事实。“苏念是我认定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