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孤峰云海，将山巅那方小小石坪染成暖金。
何沐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也掩不住那份筋骨舒展的利落劲儿。
山风猎猎，吹得他额前碎发飞扬，露出下面一双清亮锐利的眼睛，像初磨的刀锋，映着朝阳。
“臭小子，磨蹭什么！”
身后茅屋里传来师父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吼声，带着点不耐烦。
何沐阳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转身几步跨进简陋的草庐。
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件东西包进一块半旧的靛蓝粗布里。
正是他师父，江湖人称“云崖孤叟”的柳随风。
“师父，您老就放心吧，弟子这身本事，下山保管给您挣脸！”
何沐阳笑嘻嘻地凑过去。
“哼，少油嘴滑舌！
江湖路险，人心更险。”
柳随风转过身，将那蓝布包塞进何沐阳怀里，动作干脆利落，眼神却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目光深处，似有极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何沐阳几乎以为是错觉，“拿着！
吃饭的家伙事都给你备齐了。
紧要关头，它能救命。”
何沐阳掂了掂布包，入手沉甸甸，棱角分明。
他好奇地解开一角，里面赫然是一面样式古朴的青铜圆镜。
镜面光滑，边缘刻着模糊的云纹，背面则是一个他不认得的、结构繁复的环形图案。
一股沉甸甸的岁月气息扑面而来。
“镜子？”
何沐阳一愣，随即嬉皮笑脸，“师父，您这是怕徒儿下山风尘仆仆，仪容不整，丢了您老人家的面子？
放心，徒儿这张脸，走到哪儿都是招牌！”
他顺手拿起铜镜，对着自己照了照。
镜中青年眉目英挺，眼神清亮，嘴角习惯性地上扬，带着一股子飞扬跳脱的劲儿。
嗯，果然还是那么俊朗不凡！
“呸！”
柳随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点复杂情绪彻底没了踪影，只剩熟悉的嫌弃，“少臭美！
记住为师的话，遇事多想，遇人多看，路见不平……量力而行！
滚吧滚吧，看着你就烦！”
何沐阳嘿嘿一笑，将铜镜仔细包好，贴身收在胸前衣襟内袋。
那微凉的金属质感贴着心口，竟让他心头莫名地安定了少许。
他对着师父深深一揖：“师父保重！
徒儿走了！”
山道蜿蜒，青衫身影几个纵跃，便如一只矫健的鹰隼，投入莽莽苍翠的林海，只余下爽朗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山脚小镇，名曰“临渊”，背靠险峻的断魂崖，面朝湍急的沧澜江，是南北水路的一个小枢纽，倒也热闹。
何沐阳风尘仆仆踏入镇中最大的“悦来客栈”，要了间上房和一桌好菜，正打算犒劳一下五脏庙，顺便打听打听师父口中的那位“玉面判官”林清源的消息。
邻桌几个江湖汉子正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声音洪亮，想不听都不行。
“听说了吗？
天机阁的《群芳谱》新榜出来了！
啧啧啧，这次可真是百花争艳，绝色云集啊！”
“快说说！
老子就爱听这个！
榜首还是那位‘月宫仙子’秦梦瑶？”
“非也非也！
秦仙子据说闭关了，这次榜首换了人！
是江南苏家的那位才女，苏枕雪！
‘素手天音’，我的老天爷，光听这称号，骨头都酥了一半！”
“苏枕雪？”
何沐阳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这名字……下山前师父似乎提过一句，说此女琴棋书画冠绝江南，智慧超群，没想到竟名列《群芳谱》榜首？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铜镜，这玩意儿和江南才女能有什么关系？
“第三是谁？”
旁边有人急不可耐地追问。
“第三就是这位‘素手天音’苏枕雪！
榜首是塞外飞雪城的城主，‘冰魄寒梅’凌霜华！
据说美得能冻住人的魂魄！”
那汉子灌了口酒，继续眉飞色舞，“要说最让老子心痒痒的，是第五那位！
蜀中唐门的嫡女，唐晚晴！
‘绯雨流霞’！
听听这名号！
唐门啊，一身是毒，可据说这位大小姐明艳如火，性子泼辣，嘿嘿，带刺的花儿才够味儿！”
“唐晚晴？”
何沐阳挑了挑眉，蜀中唐门，毒术机关独步天下，这名字听着就不是善茬。
他脑海里不由勾勒出一个浑身挂满毒药暗器、一脸刁蛮的姑娘形象，自己都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桃花？
师父老说江湖路险，这还没开始查案呢，群芳谱上的名字倒是一个接一个往耳朵里钻。
他正想着，邻桌的议论又转了风向。
“哎，你们说，玉面判官林大侠，真就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就在咱们临渊镇外的沧澜江边？”
“可不是嘛！
昨儿个夜里的事！
听说死状…唉，别提了！
官府和漕帮的人把那边围得水泄不通，苍蝇都飞不进去！”
何沐阳心头猛地一沉！
林清源死了？
就在昨夜？
沧澜江边？
他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块碎银，身影一晃，己如一阵清风般卷出了客栈大门。
怀里的铜镜似乎也微微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师父交代的事，竟然起点就是终点？
这江湖路，果然够“爽”！
---临渊镇外，沧澜江畔。
一处僻静的河湾，平日少有人至，此刻却被官府的皂吏和漕帮劲装大汉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气氛肃杀凝重，连江风似乎都带着血腥味。
何沐阳赶到时，外围的漕帮弟子立刻警惕地拦了上来，眼神不善：“站住！
漕帮办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何沐阳眉头微皱，正想搬出柳随风的名号，或者干脆亮一亮身手，却听得人群核心传来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让他进来！
这位是柳老前辈的高足，何沐阳何少侠！”
拦路的弟子一愣，连忙躬身让开。
何沐阳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分开一条道，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穿着深蓝色劲装的中年汉子正朝他点头示意。
汉子腰间挎着厚背九环刀，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功精湛，正是临渊镇漕帮分舵的舵主，人称“断浪刀”的雷震。
“雷舵主？”
何沐阳抱拳一礼，快步上前。
雷震身边站着几个捕快模样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众人的目光焦点，是河滩上那片被白布覆盖的区域。
“何少侠，节哀。”
雷震声音低沉，带着痛惜，“林大侠…昨夜在此遇害。
我们也是刚发现不久。”
何沐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走到白布前蹲下。
他轻轻掀开白布一角，一股混杂着血腥、泥土和某种奇异甜腻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清源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河滩碎石上，双目圆睁，瞳孔早己涣散，凝固着极度的震惊与不甘。
他面容扭曲，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前那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黑褐色，像是被什么极其灼热又极其阴毒的力量瞬间撕裂。
然而，更让何沐阳瞳孔骤然收缩的，是死者紧紧攥在右手心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朵花。
花瓣薄如蝉翼，通体漆黑如墨玉，在晨光下流转着幽暗冰冷的光泽，花蕊却是几点刺目的猩红。
这花造型奇异，散发着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正是刚才闻到的那股异味源头。
“墨玉花…”何沐阳低声自语，指尖在离那诡异花朵寸许的地方停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升。
这花，他从未见过，却本能地感到极度危险和邪异。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捕快忍不住问。
“不知道，”雷震脸色铁青，“从未见过。
像是某种剧毒的标识…凶手留下的？”
何沐阳没有回答，他目光锐利如鹰隼，开始仔细检查尸体和周围环境。
手指在冰冷僵硬的皮肤上按压，观察尸斑分布；鼻尖凑近伤口边缘，仔细分辨那黑褐色焦痕的气味；目光扫过死者指甲缝里残留的泥沙和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靛蓝色织物纤维…他全神贯注，周遭的嘈杂似乎都离他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和无声的线索。
“致命伤是胸前这一击，霸道狠毒，瞬间摧毁心脉。
伤口边缘的焦黑和毒素…绝非寻常兵器或掌力所致。”
何沐阳声音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死者生前有过剧烈挣扎搏斗，指甲缝里的泥沙证明他曾被按倒在地。
这缕靛蓝织物…”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几乎看不见的纤维，“很可能是凶手衣物上被死者挣扎时抓下的。”
雷震和捕快们听得连连点头，看向何沐阳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
不愧是柳老前辈的弟子！
就在何沐阳准备进一步检查那朵妖异的墨玉花时，一股极其甜腻馥郁、却又让人头脑微微发晕的异香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血腥和泥土的气息！
“嗯？”
何沐阳警觉地抬头。
“小心！”
雷震也察觉不对，厉声喝道。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天边骤然坠落的流霞，带着灼人的热意和那浓烈的异香，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一株高大枫树的树冠上飘然落下！
来人轻功绝佳，落地无声，就站在离何沐阳和尸体不过一丈远的地方。
来人竟是个女子！
一身裁剪利落的火红劲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如火般炽烈张扬。
乌发如云，用几根造型奇特的银簪随意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更添几分娇俏。
她肌肤胜雪，五官明艳逼人，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此刻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倨傲，正牢牢锁定在何沐阳身上，红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她腰间斜挎着一个巴掌大的精巧皮囊，上面绣着繁复的银色蛛网纹路，正是蜀中唐门的标志！
“唐晚晴？”
何沐阳心头瞬间闪过这个名字，《群芳谱》第五，“绯雨流霞”！
真人竟比名字还要明艳张扬几分。
“哟，挺热闹嘛。”
唐晚晴开口了，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和玩味。
她那双漂亮的凤眼扫过地上的尸体，在何沐阳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他指尖镊子上夹着的那缕靛蓝纤维上，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你是谁？
唐门的人来此作甚？”
雷震沉声问道，手按上了刀柄。
唐门用毒，名声在外，由不得他不警惕。
唐晚晴压根没理他，仿佛漕帮舵主只是空气。
她莲步轻移，红裙摇曳，径首朝何沐阳和尸体走来。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甜腻的异香越发浓郁，隐隐还夹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辛辣气息。
“喂，”她停在何沐阳面前两步远，微微歪头，红唇勾起一个略带挑衅的弧度，目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个柳随风的徒弟？
看着…倒还像那么回事。
死人好看吗？
看出什么名堂了没有？”
语气随意，带着点大小姐特有的娇纵，像是在询问一件有趣的玩具。
何沐阳站起身，将那缕纤维小心收好。
他迎上唐晚晴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依旧：“死人不会说话，但身上的东西会。”
“哦？”
唐晚晴挑眉，目光扫过他刚才蹲着的位置，尤其在那朵墨玉花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她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得晃眼，如同瞬间绽放的绯色流霞：“有意思。
那…要不要听听活人说的话？”
她话音未落，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色薄雾，无声无息地从她袖口逸散而出，如同活物般，瞬间朝着何沐阳的面门笼罩而去！
那粉色薄雾带着一股甜得发齁的香气，正是方才异香的主要来源！
动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唐门诡秘莫测的毒雾！
何沐阳瞳孔一缩，反应快如闪电！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体内精纯内力瞬间鼓荡，宽大的青布袖袍无风自动，猛地向前一拂！
一股刚猛却不失柔韧的劲风平地卷起，如同无形的屏障，精准地撞上那团粉色薄雾。
嗤——！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如同水汽蒸腾的声音。
那团粉色毒雾被劲风一激，竟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雪，瞬间被吹散、稀释，最终在离何沐阳鼻尖不足三寸的地方彻底消散于无形，只留下一丝甜腻的余味。
“好身手！”
唐晚晴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被更浓烈的战意取代，那是一种遇到旗鼓相当对手的兴奋。
她娇叱一声，纤纤玉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腰间皮囊上轻轻一按。
铮！
铮！
铮！
三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三点乌光呈品字形，快如闪电，撕裂空气，首取何沐阳上中下三路！
角度刁钻，狠辣异常！
“暴雨梨花钉？！”
雷震惊呼出声，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拔刀相助。
这唐门暗器歹毒无比，近距离之下极难躲闪！
何沐阳却依旧站在原地，身形稳如磐石。
他眼神专注，仿佛那三点索命的乌光只是三只飞近的苍蝇。
就在乌光即将及体的刹那，他动了！
右手闪电般探出，宽大的袖袍瞬间灌满内力，变得如同铁板！
啪！
啪！
啪！
三声清脆的、如同拍打蚊蝇般的轻响几乎连成一线！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何沐阳的右手己经收回，宽大的袖袍恢复了原状，仿佛从未动过。
而他摊开的左掌掌心，赫然躺着三枚细如牛毛、通体乌黑、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细针！
他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仅凭一双肉掌和袖袍的巧妙运用，精准无比地拍飞并接住了唐晚晴射出的三枚剧毒梨花钉！
这一手，举重若轻，妙到毫巅！
连那几个捕快都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呼吸。
“好！”
唐晚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是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炽热光芒，脸上的倨傲被纯粹的兴奋取代。
她红唇勾起一个更加张扬肆意的笑容，手腕再次抬起，指尖寒光闪烁，显然还有更厉害的招数！
“唐姑娘！”
何沐阳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摊开掌心，将三枚毒针展示给她看，目光锐利如剑，“‘凝髓冰’？
唐门禁药？
这花上的甜腥气，和这毒针里的阴寒，同出一源吧？”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墨玉花，又回到唐晚晴脸上。
唐晚晴准备再发暗器的手势猛地顿住！
她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惊愕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何沐阳掌心那三枚毒针，又猛地看向地上那朵墨玉花，明艳的脸庞第一次失去了血色，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
“你…你怎么知道‘凝髓冰’？”
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慵懒和玩味，只剩下震惊与冰冷的杀意，凤眼如刀，紧紧锁住何沐阳，“这毒…这花…不可能流出来！”
河滩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漕帮弟子和捕快们大气不敢出，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何沐阳和那红衣如火、气势却陡然变得危险的唐门贵女之间激烈碰撞。
何沐阳却仿佛感受不到那冰冷的杀意，他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死人身上的东西会说话。
林大侠胸口的伤，残留的霸道火毒与阴寒毒力混合，还有这朵诡异的花…都指向一个可能。
这毒，与唐门有关。
而你，”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电，“唐晚晴姑娘，你如此紧张，不惜对我这个刚见面的人出手，是在害怕这毒暴露了什么？
还是…你在追查什么？”
唐晚晴的脸色变了又变，明艳的红唇抿成一条锋利的首线。
她看着何沐阳那双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又看看地上林清源的尸体，尤其是那朵刺眼的墨玉花。
杀意在她眼中翻腾，最终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惊疑、愤怒，还有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狼狈。
她猛地一跺脚，脚下坚硬的鹅卵石咔嚓碎裂几块，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哼！”
她冷哼一声，凤眼狠狠剜了何沐阳一下，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既有被揭穿的气恼，又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异样神采，最终化为一丝决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下巴微扬，重新恢复了那份骄纵大小姐的气势，但语气却不再轻佻：“算你有点眼力！
这毒，叫‘凝髓冰’不假，但绝不是唐门正统所出！
是叛徒！
是有人偷了秘方，又加了恶毒的东西炼出来的禁药！
它流出来，还杀了人…”她指向林清源的尸体，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这就是在打唐门的脸！
打老祖宗的脸！”
她再次看向何沐阳，眼神不再仅仅是审视，而是多了一种审视“合作者”的考量：“喂，姓何的！
你查你的凶手，我查我的毒药来源！
敢不敢…搭个伙？”
她伸出手，不是友好的相握，而是一根纤纤玉指，带着挑衅，遥遥点向何沐阳的鼻子。
阳光穿过枫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河滩上。
火红的劲装少女，青衫磊落的青年，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朵妖异的墨玉花。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却因一个共同的“敌人”，变得微妙而充满张力。
何沐阳看着那根指向自己鼻尖的、白皙漂亮却蕴含危险的手指，又看看唐晚晴那双燃烧着火焰与执着的凤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同样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
“有何不敢？”
他朗声应道，声音清越，带着初出茅庐的锐气和无畏，“不过唐姑娘，下次见面礼，还是换点别的吧。
你这毒雾…味道太甜，齁得慌！”
“你！”
唐晚晴被他最后一句调侃噎得俏脸一红，随即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同冰雪初融，春花乍放，那份明艳张扬，让整个肃杀的河滩都为之一亮。
“哼！
油嘴滑舌！
走着瞧！”
她哼了一声，甩下一句话，火红的身影却并未离开，反而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向地上的墨玉花，显然己经开始履行她“搭伙”的第一步——查她的毒药来源。
何沐阳也重新蹲下身，目光沉凝地再次投向那朵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玉花。
他指尖凝聚一丝内力，极其小心地靠近花瓣。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花瓣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那片芦苇丛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一股被窥视的冰冷感觉，如同毒蛇，悄然爬上脊背。
这临渊镇的水，果然深得很。
而他的江湖路，开局就撞上了《群芳谱》第五的带刺玫瑰和一个深不见底的迷局。
这运气，还真是…“无敌”得很啊！
何沐阳心中暗忖，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却更深了。
何沐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也掩不住那份筋骨舒展的利落劲儿。
山风猎猎，吹得他额前碎发飞扬，露出下面一双清亮锐利的眼睛，像初磨的刀锋，映着朝阳。
“臭小子，磨蹭什么！”
身后茅屋里传来师父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吼声，带着点不耐烦。
何沐阳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转身几步跨进简陋的草庐。
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件东西包进一块半旧的靛蓝粗布里。
正是他师父，江湖人称“云崖孤叟”的柳随风。
“师父，您老就放心吧，弟子这身本事，下山保管给您挣脸！”
何沐阳笑嘻嘻地凑过去。
“哼，少油嘴滑舌！
江湖路险，人心更险。”
柳随风转过身，将那蓝布包塞进何沐阳怀里，动作干脆利落，眼神却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目光深处，似有极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何沐阳几乎以为是错觉，“拿着！
吃饭的家伙事都给你备齐了。
紧要关头，它能救命。”
何沐阳掂了掂布包，入手沉甸甸，棱角分明。
他好奇地解开一角，里面赫然是一面样式古朴的青铜圆镜。
镜面光滑，边缘刻着模糊的云纹，背面则是一个他不认得的、结构繁复的环形图案。
一股沉甸甸的岁月气息扑面而来。
“镜子？”
何沐阳一愣，随即嬉皮笑脸，“师父，您这是怕徒儿下山风尘仆仆，仪容不整，丢了您老人家的面子？
放心，徒儿这张脸，走到哪儿都是招牌！”
他顺手拿起铜镜，对着自己照了照。
镜中青年眉目英挺，眼神清亮，嘴角习惯性地上扬，带着一股子飞扬跳脱的劲儿。
嗯，果然还是那么俊朗不凡！
“呸！”
柳随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点复杂情绪彻底没了踪影，只剩熟悉的嫌弃，“少臭美！
记住为师的话，遇事多想，遇人多看，路见不平……量力而行！
滚吧滚吧，看着你就烦！”
何沐阳嘿嘿一笑，将铜镜仔细包好，贴身收在胸前衣襟内袋。
那微凉的金属质感贴着心口，竟让他心头莫名地安定了少许。
他对着师父深深一揖：“师父保重！
徒儿走了！”
山道蜿蜒，青衫身影几个纵跃，便如一只矫健的鹰隼，投入莽莽苍翠的林海，只余下爽朗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山脚小镇，名曰“临渊”，背靠险峻的断魂崖，面朝湍急的沧澜江，是南北水路的一个小枢纽，倒也热闹。
何沐阳风尘仆仆踏入镇中最大的“悦来客栈”，要了间上房和一桌好菜，正打算犒劳一下五脏庙，顺便打听打听师父口中的那位“玉面判官”林清源的消息。
邻桌几个江湖汉子正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声音洪亮，想不听都不行。
“听说了吗？
天机阁的《群芳谱》新榜出来了！
啧啧啧，这次可真是百花争艳，绝色云集啊！”
“快说说！
老子就爱听这个！
榜首还是那位‘月宫仙子’秦梦瑶？”
“非也非也！
秦仙子据说闭关了，这次榜首换了人！
是江南苏家的那位才女，苏枕雪！
‘素手天音’，我的老天爷，光听这称号，骨头都酥了一半！”
“苏枕雪？”
何沐阳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这名字……下山前师父似乎提过一句，说此女琴棋书画冠绝江南，智慧超群，没想到竟名列《群芳谱》榜首？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铜镜，这玩意儿和江南才女能有什么关系？
“第三是谁？”
旁边有人急不可耐地追问。
“第三就是这位‘素手天音’苏枕雪！
榜首是塞外飞雪城的城主，‘冰魄寒梅’凌霜华！
据说美得能冻住人的魂魄！”
那汉子灌了口酒，继续眉飞色舞，“要说最让老子心痒痒的，是第五那位！
蜀中唐门的嫡女，唐晚晴！
‘绯雨流霞’！
听听这名号！
唐门啊，一身是毒，可据说这位大小姐明艳如火，性子泼辣，嘿嘿，带刺的花儿才够味儿！”
“唐晚晴？”
何沐阳挑了挑眉，蜀中唐门，毒术机关独步天下，这名字听着就不是善茬。
他脑海里不由勾勒出一个浑身挂满毒药暗器、一脸刁蛮的姑娘形象，自己都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桃花？
师父老说江湖路险，这还没开始查案呢，群芳谱上的名字倒是一个接一个往耳朵里钻。
他正想着，邻桌的议论又转了风向。
“哎，你们说，玉面判官林大侠，真就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就在咱们临渊镇外的沧澜江边？”
“可不是嘛！
昨儿个夜里的事！
听说死状…唉，别提了！
官府和漕帮的人把那边围得水泄不通，苍蝇都飞不进去！”
何沐阳心头猛地一沉！
林清源死了？
就在昨夜？
沧澜江边？
他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块碎银，身影一晃，己如一阵清风般卷出了客栈大门。
怀里的铜镜似乎也微微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师父交代的事，竟然起点就是终点？
这江湖路，果然够“爽”！
---临渊镇外，沧澜江畔。
一处僻静的河湾，平日少有人至，此刻却被官府的皂吏和漕帮劲装大汉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气氛肃杀凝重，连江风似乎都带着血腥味。
何沐阳赶到时，外围的漕帮弟子立刻警惕地拦了上来，眼神不善：“站住！
漕帮办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何沐阳眉头微皱，正想搬出柳随风的名号，或者干脆亮一亮身手，却听得人群核心传来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让他进来！
这位是柳老前辈的高足，何沐阳何少侠！”
拦路的弟子一愣，连忙躬身让开。
何沐阳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分开一条道，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穿着深蓝色劲装的中年汉子正朝他点头示意。
汉子腰间挎着厚背九环刀，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功精湛，正是临渊镇漕帮分舵的舵主，人称“断浪刀”的雷震。
“雷舵主？”
何沐阳抱拳一礼，快步上前。
雷震身边站着几个捕快模样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众人的目光焦点，是河滩上那片被白布覆盖的区域。
“何少侠，节哀。”
雷震声音低沉，带着痛惜，“林大侠…昨夜在此遇害。
我们也是刚发现不久。”
何沐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走到白布前蹲下。
他轻轻掀开白布一角，一股混杂着血腥、泥土和某种奇异甜腻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清源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河滩碎石上，双目圆睁，瞳孔早己涣散，凝固着极度的震惊与不甘。
他面容扭曲，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前那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黑褐色，像是被什么极其灼热又极其阴毒的力量瞬间撕裂。
然而，更让何沐阳瞳孔骤然收缩的，是死者紧紧攥在右手心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朵花。
花瓣薄如蝉翼，通体漆黑如墨玉，在晨光下流转着幽暗冰冷的光泽，花蕊却是几点刺目的猩红。
这花造型奇异，散发着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正是刚才闻到的那股异味源头。
“墨玉花…”何沐阳低声自语，指尖在离那诡异花朵寸许的地方停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升。
这花，他从未见过，却本能地感到极度危险和邪异。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捕快忍不住问。
“不知道，”雷震脸色铁青，“从未见过。
像是某种剧毒的标识…凶手留下的？”
何沐阳没有回答，他目光锐利如鹰隼，开始仔细检查尸体和周围环境。
手指在冰冷僵硬的皮肤上按压，观察尸斑分布；鼻尖凑近伤口边缘，仔细分辨那黑褐色焦痕的气味；目光扫过死者指甲缝里残留的泥沙和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靛蓝色织物纤维…他全神贯注，周遭的嘈杂似乎都离他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和无声的线索。
“致命伤是胸前这一击，霸道狠毒，瞬间摧毁心脉。
伤口边缘的焦黑和毒素…绝非寻常兵器或掌力所致。”
何沐阳声音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死者生前有过剧烈挣扎搏斗，指甲缝里的泥沙证明他曾被按倒在地。
这缕靛蓝织物…”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几乎看不见的纤维，“很可能是凶手衣物上被死者挣扎时抓下的。”
雷震和捕快们听得连连点头，看向何沐阳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
不愧是柳老前辈的弟子！
就在何沐阳准备进一步检查那朵妖异的墨玉花时，一股极其甜腻馥郁、却又让人头脑微微发晕的异香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血腥和泥土的气息！
“嗯？”
何沐阳警觉地抬头。
“小心！”
雷震也察觉不对，厉声喝道。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天边骤然坠落的流霞，带着灼人的热意和那浓烈的异香，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一株高大枫树的树冠上飘然落下！
来人轻功绝佳，落地无声，就站在离何沐阳和尸体不过一丈远的地方。
来人竟是个女子！
一身裁剪利落的火红劲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如火般炽烈张扬。
乌发如云，用几根造型奇特的银簪随意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更添几分娇俏。
她肌肤胜雪，五官明艳逼人，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此刻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倨傲，正牢牢锁定在何沐阳身上，红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她腰间斜挎着一个巴掌大的精巧皮囊，上面绣着繁复的银色蛛网纹路，正是蜀中唐门的标志！
“唐晚晴？”
何沐阳心头瞬间闪过这个名字，《群芳谱》第五，“绯雨流霞”！
真人竟比名字还要明艳张扬几分。
“哟，挺热闹嘛。”
唐晚晴开口了，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和玩味。
她那双漂亮的凤眼扫过地上的尸体，在何沐阳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他指尖镊子上夹着的那缕靛蓝纤维上，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你是谁？
唐门的人来此作甚？”
雷震沉声问道，手按上了刀柄。
唐门用毒，名声在外，由不得他不警惕。
唐晚晴压根没理他，仿佛漕帮舵主只是空气。
她莲步轻移，红裙摇曳，径首朝何沐阳和尸体走来。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甜腻的异香越发浓郁，隐隐还夹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辛辣气息。
“喂，”她停在何沐阳面前两步远，微微歪头，红唇勾起一个略带挑衅的弧度，目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个柳随风的徒弟？
看着…倒还像那么回事。
死人好看吗？
看出什么名堂了没有？”
语气随意，带着点大小姐特有的娇纵，像是在询问一件有趣的玩具。
何沐阳站起身，将那缕纤维小心收好。
他迎上唐晚晴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依旧：“死人不会说话，但身上的东西会。”
“哦？”
唐晚晴挑眉，目光扫过他刚才蹲着的位置，尤其在那朵墨玉花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她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得晃眼，如同瞬间绽放的绯色流霞：“有意思。
那…要不要听听活人说的话？”
她话音未落，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色薄雾，无声无息地从她袖口逸散而出，如同活物般，瞬间朝着何沐阳的面门笼罩而去！
那粉色薄雾带着一股甜得发齁的香气，正是方才异香的主要来源！
动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唐门诡秘莫测的毒雾！
何沐阳瞳孔一缩，反应快如闪电！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体内精纯内力瞬间鼓荡，宽大的青布袖袍无风自动，猛地向前一拂！
一股刚猛却不失柔韧的劲风平地卷起，如同无形的屏障，精准地撞上那团粉色薄雾。
嗤——！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如同水汽蒸腾的声音。
那团粉色毒雾被劲风一激，竟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雪，瞬间被吹散、稀释，最终在离何沐阳鼻尖不足三寸的地方彻底消散于无形，只留下一丝甜腻的余味。
“好身手！”
唐晚晴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被更浓烈的战意取代，那是一种遇到旗鼓相当对手的兴奋。
她娇叱一声，纤纤玉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腰间皮囊上轻轻一按。
铮！
铮！
铮！
三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三点乌光呈品字形，快如闪电，撕裂空气，首取何沐阳上中下三路！
角度刁钻，狠辣异常！
“暴雨梨花钉？！”
雷震惊呼出声，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拔刀相助。
这唐门暗器歹毒无比，近距离之下极难躲闪！
何沐阳却依旧站在原地，身形稳如磐石。
他眼神专注，仿佛那三点索命的乌光只是三只飞近的苍蝇。
就在乌光即将及体的刹那，他动了！
右手闪电般探出，宽大的袖袍瞬间灌满内力，变得如同铁板！
啪！
啪！
啪！
三声清脆的、如同拍打蚊蝇般的轻响几乎连成一线！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何沐阳的右手己经收回，宽大的袖袍恢复了原状，仿佛从未动过。
而他摊开的左掌掌心，赫然躺着三枚细如牛毛、通体乌黑、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细针！
他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仅凭一双肉掌和袖袍的巧妙运用，精准无比地拍飞并接住了唐晚晴射出的三枚剧毒梨花钉！
这一手，举重若轻，妙到毫巅！
连那几个捕快都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呼吸。
“好！”
唐晚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是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炽热光芒，脸上的倨傲被纯粹的兴奋取代。
她红唇勾起一个更加张扬肆意的笑容，手腕再次抬起，指尖寒光闪烁，显然还有更厉害的招数！
“唐姑娘！”
何沐阳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摊开掌心，将三枚毒针展示给她看，目光锐利如剑，“‘凝髓冰’？
唐门禁药？
这花上的甜腥气，和这毒针里的阴寒，同出一源吧？”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墨玉花，又回到唐晚晴脸上。
唐晚晴准备再发暗器的手势猛地顿住！
她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惊愕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何沐阳掌心那三枚毒针，又猛地看向地上那朵墨玉花，明艳的脸庞第一次失去了血色，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
“你…你怎么知道‘凝髓冰’？”
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慵懒和玩味，只剩下震惊与冰冷的杀意，凤眼如刀，紧紧锁住何沐阳，“这毒…这花…不可能流出来！”
河滩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漕帮弟子和捕快们大气不敢出，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何沐阳和那红衣如火、气势却陡然变得危险的唐门贵女之间激烈碰撞。
何沐阳却仿佛感受不到那冰冷的杀意，他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死人身上的东西会说话。
林大侠胸口的伤，残留的霸道火毒与阴寒毒力混合，还有这朵诡异的花…都指向一个可能。
这毒，与唐门有关。
而你，”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电，“唐晚晴姑娘，你如此紧张，不惜对我这个刚见面的人出手，是在害怕这毒暴露了什么？
还是…你在追查什么？”
唐晚晴的脸色变了又变，明艳的红唇抿成一条锋利的首线。
她看着何沐阳那双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又看看地上林清源的尸体，尤其是那朵刺眼的墨玉花。
杀意在她眼中翻腾，最终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惊疑、愤怒，还有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狼狈。
她猛地一跺脚，脚下坚硬的鹅卵石咔嚓碎裂几块，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哼！”
她冷哼一声，凤眼狠狠剜了何沐阳一下，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既有被揭穿的气恼，又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异样神采，最终化为一丝决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下巴微扬，重新恢复了那份骄纵大小姐的气势，但语气却不再轻佻：“算你有点眼力！
这毒，叫‘凝髓冰’不假，但绝不是唐门正统所出！
是叛徒！
是有人偷了秘方，又加了恶毒的东西炼出来的禁药！
它流出来，还杀了人…”她指向林清源的尸体，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这就是在打唐门的脸！
打老祖宗的脸！”
她再次看向何沐阳，眼神不再仅仅是审视，而是多了一种审视“合作者”的考量：“喂，姓何的！
你查你的凶手，我查我的毒药来源！
敢不敢…搭个伙？”
她伸出手，不是友好的相握，而是一根纤纤玉指，带着挑衅，遥遥点向何沐阳的鼻子。
阳光穿过枫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河滩上。
火红的劲装少女，青衫磊落的青年，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朵妖异的墨玉花。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却因一个共同的“敌人”，变得微妙而充满张力。
何沐阳看着那根指向自己鼻尖的、白皙漂亮却蕴含危险的手指，又看看唐晚晴那双燃烧着火焰与执着的凤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同样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
“有何不敢？”
他朗声应道，声音清越，带着初出茅庐的锐气和无畏，“不过唐姑娘，下次见面礼，还是换点别的吧。
你这毒雾…味道太甜，齁得慌！”
“你！”
唐晚晴被他最后一句调侃噎得俏脸一红，随即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同冰雪初融，春花乍放，那份明艳张扬，让整个肃杀的河滩都为之一亮。
“哼！
油嘴滑舌！
走着瞧！”
她哼了一声，甩下一句话，火红的身影却并未离开，反而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向地上的墨玉花，显然己经开始履行她“搭伙”的第一步——查她的毒药来源。
何沐阳也重新蹲下身，目光沉凝地再次投向那朵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玉花。
他指尖凝聚一丝内力，极其小心地靠近花瓣。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花瓣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那片芦苇丛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一股被窥视的冰冷感觉，如同毒蛇，悄然爬上脊背。
这临渊镇的水，果然深得很。
而他的江湖路，开局就撞上了《群芳谱》第五的带刺玫瑰和一个深不见底的迷局。
这运气，还真是…“无敌”得很啊！
何沐阳心中暗忖，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却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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