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点赞图标孤零零地跳动了两下。我咽下最后半瓶矿泉水，
喉结滚动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谢谢老铁的礼物。
"我对着23这个数字挤出笑容，指甲在吉他上刮出刺耳的杂音。打赏栏里躺着8.6元，
够买明天早餐的豆浆油条。关机键按下去的瞬间，手机震了震。房东的短信卡着点跳出来，
三个感叹号扎得我眼眶发烫。这个月第三次催租了，押金早就抵了上个月的房租。
"还没下播啊？"小美踹开化妆间的门，假睫毛黏在颧骨上。她瞟了眼我的手机屏幕，
突然笑出声："不会还在等你的星河大佬吧？"化妆棉狠狠擦过她发亮的额头。
"人家随手打赏个火箭你就当真？"她掰着手指头数，
"租房押金、设备分期、声乐课尾款——清醒点，素人主播能混到固定观众就该烧高香了。
"我低头拆吉他弦，生锈的旋钮割破了拇指。血珠渗进琴箱裂缝里，像颗褪色的红宝石。
小美把卸妆棉拍在镜子上："王总监今天又带新人去酒会了。"她突然凑近，
粉底味混着烟酒气，"知道人家说什么吗？'那种清汤寡水的学生妹，
带货数据还不如广场舞大妈'。"走廊灯管滋滋响了两声。我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传单，
奶茶店招兼职的红色印章被汗洇开了半边。手机突然在桌上疯狂震动。陌生号码，
区号是CBD那片。我按下接听键时，小美正把假发片甩进垃圾桶。"是林小姐吗？
"电话那头背景音里有香槟杯碰撞的脆响，
"陆总想请您明天十点来星河大厦......"小美卸妆的手顿住了。
我盯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耳尖，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关于您直播间'星河'账号的商务合作。
"化妆镜的灯泡"啪"地炸了。黑暗里小美的香水瓶砸在地上，
柑橘调的气息突然变得廉价又刺鼻。化妆间的黑暗持续了三秒。应急灯亮起来的时候，
小美的指甲正掐进我手腕里。"星河大厦？"她声音劈了叉，
"就是那个刚收购了直播平台的......"我低头看手机屏幕。
通话记录最上方躺着那串陌生号码，通话时长47秒。拇指悬在回拨键上方，突然抖得厉害。
走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王总监带着酒气撞开门，领带歪在锁骨上："都收拾干净没？
"他目光扫过我的吉他包，"明天九点有洗发水推广，你负责场控。"小美突然笑出声。
她踢开脚边的香水瓶碎片："王总，人家明天十点有约呢。"她捏着嗓子学电话里的声音，
"星河大厦的陆总——"王总监的醒酒药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的时候，
我看见他后颈的汗把衬衫领子浸透了。"你认识陆远？"他抬头时眼镜滑到鼻尖，
"那个'星河'账号......"我攥着吉他背带往后退。化妆镜的碎片扎进帆布鞋底，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冰箱里最后两个鸡蛋黏在保鲜盒里，
我对着灶台打火三次才点燃。油烟机轰隆隆响起来的时候，手机震了震。星河账号上线了。
我扔下锅铲扑向手机，滚烫的油星溅在手背上。直播间观众数还是23，
但打赏栏突然跳出宇宙飞船的特效。第一艘。第二艘。第三艘。
小美的消息弹出来："你开播了？"紧接着是王总监的："明天我送你去星河大厦。
"我盯着屏幕右下角。星河的头像是一片黑色星空，打赏记录在十艘宇宙飞船后停下。
和往常一样，公屏上只留下一句话："唱《夜航星》"这是我大学在校庆唱过的歌。
吉他弦锈得厉害，副歌部分差点走音。唱到最后一句时，打赏栏突然又亮起来。
这次是二十艘宇宙飞船。我咬住嘴唇等他的评论。镜头里能看到我背后的窗户，
玻璃上贴着催缴水电费的单子。星河的头像暗了下去，像被掐灭的烟头。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睡着。梦见大一文艺汇演，台下第三排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一直没鼓掌。
他面前放着星河集团的宣传册，封面印着卫星发射的轨迹图。门铃响到第五声我才惊醒。
王总监提着纸袋站在门口，西装领带上别着崭新的星河集团徽章。"早餐。
"他把冰美式塞给我，"车上化妆。"CBD的玻璃幕墙晃得人睁不开眼。电梯直达顶层时，
王总监突然抓住我胳膊："无论陆总提什么要求，你都说考虑三天。"会议室门开了。
落地窗前站着个人，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他转过来的时候，我手里的咖啡杯突然倾斜。
"学长？"陆远袖扣上的星轨图案和直播间头像一模一样。他示意秘书关上门，
王总监被挡在了磨砂玻璃外。"声乐系的林晚。"他手指敲了敲会议桌，
"你吉他第二弦总是走音。"我后背抵着真皮座椅。
这比发现星河是陆远还可怕——他居然记得我四年前跑调的事。陆远推过来一份合同。
封面烫金箔压着星河集团的LOGO，内页乙方那栏已经打好我的名字。"早间档音乐主播，
底薪是你现在二十倍。"他顿了顿，"今晚八点停播。"落地窗反射出我发白的嘴唇。
我想起房东的催租短信，想起小美黏在颧骨上的假睫毛。合同翻到第三页时，
款里用红笔圈出的一行："须搬入公司提供的艺人公寓"陆远的钢笔在桌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他解开袖扣的时候，我看见他手腕内侧有道疤，形状像吉他拨片划的。"为什么是我？
"我问完就后悔了。秘书敲门说会议要开始了。陆远站起来整理领带，
路过我时停了停："你猜《夜航星》为什么是二十艘飞船？"我数了四遍才反应过来。
二十艘飞船，正好是当年文艺汇演的日期。王总监在走廊来回踱步。
他抢过合同翻到薪资那页，
突然倒吸一口气："这他妈是金牌主播的待遇......"电梯下降时玻璃外墙在颤抖。
我盯着陆远的号码看，备注还是"星河"。手机震了震，他发来一条语音。
点开是小美刺耳的尖叫："你他妈早说榜一大哥是陆远啊！
"小美的尖叫声还在我耳朵里嗡嗡响。我盯着陆远的语音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
不知道该不该回。三个月后，"星河"的私信跳了出来。**"今晚七点，云端餐厅。
"**就这么一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我盯着那个黑色星空头像，
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口。衣柜门被我拉开又关上。三件T恤，两条牛仔裤，
还有一件起球的针织开衫——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小美推门进来的时候，
我正坐在地板上发呆。"借我条裙子。"我声音发干，"就上次你穿去酒会的那条。
"她眉毛挑得老高："终于要见你的榜一大哥了？"那条白裙子勒得我肋骨疼。
领口开得有点低，我不得不用别针偷偷别住。小美往我脖子上喷香水的时候，
突然嗤笑一声："怕什么？万一是秃顶啤酒肚的中年土豪呢？"我攥着地铁扶手，
手心全是汗。云端餐厅在星河大厦顶层。电梯门一开，冷气混着钢琴声扑面而来。
服务生领着我往里走，高跟鞋在地毯上陷进去又弹起来，像踩在棉花上。落地窗边坐着个人。
黑色西装，没打领带。他手指在平板上划着什么，腕表反射的光刺了我一下。我僵在原地。
不是秃顶大叔。不是油腻土豪。是陆远。他抬头看我，目光从我别歪的领口扫到发颤的指尖。
"坐。"椅子比我想象中沉。我差点没拉开，膝盖磕在桌腿上，疼得倒吸一口气。
陆远把菜单推过来："你吉他换了么？"我愣住。"第二弦。"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上次直播还是走音。"服务员端来前菜。芦笋尖上缀着鱼子酱，我叉子拿反了，
银质手柄在盘子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陆远突然笑了："和以前一样。""什么？
""大一社团招新。"他松了松袖口，"你也是这样，把吉他弦拧断了。"我喉咙发紧。
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窗外暮色沉下来，城市灯光一盏盏亮起。陆远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王总监的名字跳出来。他没接，反而把手机扣在桌上。"为什么帮我？"我终于问出口。
服务员来收餐盘。陆远等他们走远，才从西装内袋摸出个东西——一张泛黄的节目单。
**"20XX年校园歌手大赛：林晚《夜航星》"**我盯着右下角被咖啡渍晕开的日期，
突然明白了那二十艘飞船的意思。陆远的声音很轻："我坐在第三排。
"钢琴曲换成了《夜航星》的旋律。我猛地抬头，看见餐厅领班冲这边点头哈腰。
"你安排的？"陆远没回答。他切着盘里的牛排，
刀尖在瓷盘上划出细小的刮痕："明天搬去艺人公寓。"不是商量，是通知。我握紧餐巾，
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白裙子的别针突然松开，领口歪向一边。陆远的目光落在我锁骨上，
又很快移开。"学长。"我声音发哑，"你现在这样......很像在包养我。
"刀叉停在半空。陆远放下餐巾，腕表表盘反射的光晃过我的眼睛。"林晚。
"他第一次叫我的全名，"我要是真想包养你，就不会等四年。"服务生送来甜点。
巧克力熔岩蛋糕，插着根点燃的蜡烛。"生日快乐。"陆远说。我盯着烛光，
突然想起今天确实是身份证上的日期。奶油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苦。
小美的消息突然弹出来："见到人没？是不是秃顶大叔？"我抬头，陆远正在签单。
西装袖口露出半截疤痕，像道褪色的流星。烛光在陆远眼睛里跳动。我盯着那簇火苗，
直到服务员收走蛋糕盘，才注意到他手机屏幕亮着。锁屏壁纸是个穿白裙子的女孩，
站在校园舞台中央。大三歌手大赛，我唱破音的那次。"解锁。"他把手机推过来，
"密码是你学号。"我手指悬在屏幕上。餐厅背景音乐换成了钢琴版《夜航星》，
和四年前文艺汇演用的一模一样的编曲。指纹解锁的瞬间，
相册图标右上角跳出一个红色数字：427。最早的照片拍摄于六年前。
图书馆三楼靠窗位置，我趴在桌上睡觉，阳光把马尾辫照得半透明。
日期显示是大一开学第三天。"这是偷拍。"我声音发紧。陆远端起水杯，
冰块碰撞声格外清晰："校报摄影社有采风任务。"往后划全是我的特写。
食堂打饭时翘起的发尾，社团招新被吉他弦划破的手指，雨天在教学楼门口收伞的侧脸。
最新一张是上周直播截图，我对着镜头调整麦克风。"变态。"我把手机扔回桌上，
"你监视我六年？"服务员来添柠檬水。
陆远等他们走远才开口："星河集团赞助了你们学校所有文艺活动。"我扯了扯歪掉的领口。
别针完全松开了，锁骨处凉飕飕的。"歌手大赛一等奖奖金是谁出的？""我。
""大四实习的直播公司为什么突然签我？""我收购的。"餐刀在瓷盘上刮出刺耳声响。
陆远突然按住我发抖的手腕，他袖扣蹭到我皮肤，冰凉得像把刀。
"你吉他第二弦的音准问题，"他拇指压在我脉搏上，"是从大二开始的。
"落地窗外开始下雨。雨滴在玻璃上扭曲成蜿蜒的银河，我想起每次直播时，
"星河"的打赏特效也是这样的轨迹。服务员送来账单。陆远签字时钢笔尖戳破了纸张，
墨水晕染开像团黑色的星云。"公寓钥匙。"他推来一张门卡，"指纹锁录了你的信息。
"我盯着门卡上的房号：3207。和当年歌手大赛的出场顺序一样。
小美的消息又弹出来："回话啊！到底是不是秃顶大叔？"雨下大了。
陆远脱下西装外套罩在我肩上，布料上残留的体温混着雪松香水味。
电梯下降时失重感让胃部抽搐，我在镜面墙上看见自己苍白的脸。"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电梯停在23层。陆远按着开门键："上个月刚收购完你签约的直播平台。
"地下车库冷得像冰窖。他打开车门时，
我看见后座放着个吉他盒——和我大学时用的一模一样的型号。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陆远打开车载音响，传出的是我昨晚直播的录音。副歌部分，
第二弦果然又走音了。"停掉。"我伸手去关音响。他抓住我手腕。疤痕蹭过我虎口，
粗糙得像吉他弦的触感："你答应搬去公寓，我就告诉你个秘密。"红灯亮起。
雨幕中便利店招牌模糊成色块，有个女孩蹲在屋檐下吃关东煮。
和我穷得只能喝自来水充饥的那晚，一样的姿势。"什么秘密？
"陆远转方向盘的手指顿了顿："当年歌手大赛，"他喉结滚动，
"评委给你最低分是因为我。"轮胎碾过水洼。我攥紧西装口袋里的门卡，
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你花钱买通评委？""相反。"雨刷器突然加速，
"我要求他们公平打分。"车载屏幕亮起来电显示。王总监的名字后面跟着三个未接电话。
陆远直接关机，整个车厢只剩下雨声和我急促的呼吸。"你破音是因为紧张。
"他手指敲击方向盘，"紧张是因为看见第三排的评委席坐着暗恋四年的学长。
"公寓楼下积着水。我踹开车门时，雨水灌进高跟鞋里。陆远举着伞追上来，
伞柄上刻着"LY"的缩写。"明天九点。"他把伞塞给我，"我来接你搬家。
"电梯门关闭前，我看见他站在雨里低头点烟。打火机亮起的瞬间，那道光穿过雨幕，
像极了直播间里宇宙飞船升空的特效。雨下了一整夜。我躺在沙发上，
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呆。陆远的西装外套还搭在椅背上，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潮湿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