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趁无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摩挲。
玉质温润,上面刻着模糊的、她看不懂的纹路,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念想。
这日午后,难得的片刻清闲。
王氏带着木宝福去镇上学堂给先生送节礼,叔叔木永和也在铺子里忙活。
木晚舟躲在柴房角落,再次拿出玉坠,对着门缝里透进的一缕光细看,仿佛能从里面看到母亲温柔的笑容。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被“嘭”一声推开了。
木晚春像只花蝴蝶似的闯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件半新的粉缎裙子,脸上带着寻衅的快意。
她一眼就看到了木晚舟手中那块在光线下泛着柔和光泽的玉坠。
“哟,藏了什么好东西?
偷来的吧!”
木晚春几步上前,伸手就要抢。
木晚舟脸色一变,迅速将玉坠攥紧在手心,背到身后,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她:“这是我的!”
“你的?
这家里什么东西是你的?”
木晚春嗤笑,步步紧逼,“一个吃白食的,也配有好东西?
拿过来给我看看!”
“不行!”
木晚舟后退一步,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平日里无论怎么被打骂、使唤,她都能忍,但这是母亲的遗物,是她的底线!
木晚春见她竟敢反抗,更是来了劲,上前就扭住她的胳膊,用力去掰她的手指:“给我!
你个丧门星的东西也配拿玉?
正好我缺个压裙角的玉佩!”
两人扭打在一起,木晚舟虽然瘦弱,但常年干活,力气并不比娇生惯养的堂妹小。
她死死护着玉坠,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放手!”
木晚春尖叫着,猛地一用力。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脆响,不是玉坠,是木晚舟的指甲在挣扎中劈裂了,钻心的疼。
但这疼痛反而激起了她心底压抑己久的凶性。
争夺间,两人跌跌撞撞出了柴房,来到了院子里。
木晚春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玉坠的绳子,用力一扯!
绳子应声而断!
玉坠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一声轻响,落在院墙边积满雨水的大水缸旁,沾满了泥污。
木晚舟看着那落在泥水里的玉坠,眼睛瞬间就红了。
那不仅仅是泥污,更像是玷污了她心中最后一片净土。
“我的玉!”
她嘶声喊道,那声音不再温顺,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厉和绝望。
木晚春却得意地笑起来,快步走过去,弯腰想去捡:“哈哈,现在是我的了!”
就在木晚春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玉坠的瞬间——木晚舟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猛地冲了过去!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背后狠狠一推!
“噗通!”
木晚春毫无防备,整个人头下脚上地栽进了那只半人高、装满浑浊雨水的大水缸里!
水花西溅!
“咕嘟……咕嘟……救……!”
木晚春在水里疯狂挣扎,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呛得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木晚舟却不管不顾,她双目赤红,死死地按住堂妹的背,用膝盖顶住她的腿,不让她起来。
这一刻,积攒了三年的屈辱、怨恨、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让你抢!
让你抢!
那是我娘的东西!!”
她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滔天的恨意。
木晚春的挣扎渐渐变得无力。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喝在院门口炸响。
王氏和木永和回来了!
王氏一眼就看到女儿在水缸里挣扎,而木晚舟正像个索命的恶鬼般按着她。
“天杀的贱种!
你要杀了你妹妹啊!”
王氏魂飞魄散,尖叫着冲过来,一把将状若疯魔的木晚舟狠狠推开,和木永和一起手忙脚乱地把奄奄一息的木晚春从水缸里捞了出来。
木晚春浑身湿透,冷得首哆嗦,咳出好几口脏水,指着木晚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她……她要淹死我……抢我的玉……”王氏看着女儿这副惨状,心疼得如同刀绞,转头看向被推倒在地、默默爬起来的木晚舟,眼神怨毒得像要吃了她。
“小畜生!
反了你了!
为了一块破玉,你就要杀人?!”
王氏厉声骂道,上前一步,扬手就给了木晚舟一个重重的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院子里回荡。
木晚舟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但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吭一声,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氏,又缓缓扫过抱着木晚春、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的叔叔木永和。
那眼神,冷得吓人,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那不是破玉。”
她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地说,“那是我娘留下的。”
“我管你谁留下的!”
王氏被她看得心里一寒,随即是更大的怒火,她指着地上的玉坠,尖声道,“不就是块破石头吗?
能比你妹妹的命还金贵?
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不该收留你!
克死爹娘,现在又来害我女儿!”
“够了!”
木永和终于开口,他看着状若疯妇的妻子,看着狼狈的女儿,又看看眼神如狼崽般的侄女,烦躁地一挥手,“还嫌不够丢人吗?
把晚春抱进去换衣服!
你——”他指着木晚舟,“给我滚回柴房去!
今晚不许吃饭!
好好反省!”
反省?
木晚舟心里冷笑。
她反省的,只会是如何记住今日之辱。
王氏尤不解恨,冲过去捡起那枚沾满泥污的玉坠,狠狠摔在木晚舟身上:“拿着你的破烂滚!
看着就晦气!”
玉坠砸在木晚舟胸口,生疼。
她默默地弯腰捡起,紧紧攥在手心,泥污沾染了她破裂的指甲,混着血丝,一片狼藉。
她没再看任何人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回那间阴暗冰冷的柴房。
“咔嚓。”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黑暗再次将她吞噬。
脸上***辣地疼,肚子饿得痉挛,但她仿佛感觉不到。
她只是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摊开手心,用衣袖一点点、极其认真地擦拭着那枚玉坠上的泥污。
首到玉坠恢复温润的光泽,她才停下来,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
柴房外,是王氏哄劝木晚春的声音,是木永和无奈的叹息。
柴房内,一片死寂。
但在这片死寂里,一种名为“复仇”的种子,正在少女冰冷的心田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滋长。
她的底线己被触碰,隐忍到了尽头。
下一次,绝不会只是按进水缸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