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牧野血火
那是安阳殷墟甲骨窖穴深处，承载着三千年历史的夯土层。
作为一名专攻商周考古的博士生，他小心翼翼地用毛刷清理着探方壁，试图让那片刚露出一角的、刻满卜辞的甲骨更清晰地呈现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考古现场特有的、淡淡的石锈与朽木的味道。
然而，下一瞬间，这种宁静被粗暴地撕碎了。
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碎，再猛地抛入一个沸腾的炼狱。
剧烈的颠簸感从身下传来，不是车辆行驶的晃动，而是如同大地在痉挛。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气蛮横地冲入鼻腔，那不是简单的血腥，而是铁锈、***内脏和某种东西被烧焦后混合在一起的、足以让胃囊翻江倒海的恶臭。
预想中考古探方的宁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喧嚣。
兵刃碰撞的刺耳金属交击声，垂死者撕心裂肺的哀嚎，某种他从未听过的，充满野性与暴戾的野兽咆哮，以及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无数人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绝望的嘶吼。
冰冷粘稠的液体糊在秦轩的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温热。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聚焦于一片暗红色的小水洼，倒映着铅灰色，压抑得令人绝望的天空。
“我……不是在殷墟……”记忆的最后片段，是他在清理那片刻满奇异符文的龟甲时，指尖触碰到一个异常光滑的凹痕。
那龟甲瞬间变得滚烫，一股灼热的光芒吞噬了他的全部感知，然后……便是这里。
秦轩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手掌刚一用力，便按到了一团冰冷柔软而又充满韧性的物体里。
低头一看，秦轩的呼吸瞬间停滞，胃部剧烈抽搐起来——那是一只齐腕断裂的人手，肤色青灰，断口处参差不齐，肌肉和骨茬暴露在外，显然不是利刃所致，倒像是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呕——”强烈的生理不适让秦轩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秦轩仓惶地缩回手，强忍着眩晕和恐惧，环顾西周。
然后，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目之所及，是真正的尸山血海。
无数穿着简陋皮甲，甚至粗麻布衣的躯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地，层层叠叠，铺满了整片原野。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却洗不尽这漫山遍野的暗红。
残破的旗帜斜插在尸堆中，上面沾满了泥浆和污血，但那熟悉的图腾依旧依稀可辨——玄鸟。
商朝的玄鸟图腾，这里难道是牧野之战。
远处，烟雨迷蒙中，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而在那烟尘之中，有几个异常高大迅捷的身影在疯狂冲阵。
它们形似巨狼，却比秦轩认知中最大的北美灰狼还要魁梧一倍不止，浑身覆盖着惨白如骨的致密甲壳，獠牙外翻，闪烁着寒光，口中喷吐着腥臭的浊气。
它们利爪挥动间，商军士兵连人带简陋的皮甲，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西处飞溅。
“妖……妖怪”秦轩浑身冰凉，头皮阵阵发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这完全颠覆了他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所有科学认知和历史知识，牧野之战，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参战？
更令他心神俱震的，是商军这边的抵抗。
就在秦轩左前方不远处，一名身披玄色重甲，将领模样的壮汉，面对一头咆哮冲来的骨甲狼妖，竟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那将领浑身浴血，甲胄多处破损，但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怒吼道：“畜生，休得猖狂”他手中那柄造型古朴的长戈并非单纯的物理劈砍，在挥出的瞬间，戈身之上竟隐隐泛动起赤红色的流光，空气中也随之传来微弱的灼热感，仿佛戈刃周围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
“吼”那狼妖似乎对这赤红流光颇为忌惮，冲锋的势头一滞，侧身闪避。
玄甲将领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空隙，长戈如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刺向狼妖相对脆弱的脖颈关节处。
“噗嗤”伴随着一声凄厉痛苦的嚎叫，绿色带着刺鼻腥味的血液从伤口喷溅而出。
那狼妖踉跄后退，伤口处竟有丝丝红芒如附骨之疽般闪烁，明显阻碍着它那惊人的自愈能力。
“这……这不是普通的武力，这是……超凡力量。”
秦轩心中骇浪滔天，几乎忘记了身处何地。
那赤红流光，分明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能量！
眼前的景象无情地告诉他，牧野之战，根本不是史书上那寥寥几笔描述的“前徒倒戈，血流漂杵”，而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甚至掺杂着非人力量的绝望之战。
历史是错的，牧野之战，根本不是史书上写的那么简单。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疯狂滋长。
就在秦轩心神激荡，试图消化这颠覆性现实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尖锐异常的呼啸声，从侧翼传来。
“小心流矢，是周人的神射。”
有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古语嘶吼，声音充满了惊惧。
秦轩下意识地抬头，只见数支闪烁着幽冷寒光，箭簇形状奇特的箭矢，如同拥有了生命般，诡异地穿过密集的雨幕，无视了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朝着他所在的这个刚刚溃散的小群体覆盖下来。
那箭快得超出了他的想象，绝非普通弓手所能射出。
完了，秦轩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将他彻底冻结。
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学生，面对这冷兵器时代，甚至夹杂着超凡力量的战场杀器，连最基本的躲避动作都做不出来。
眼看那夺命的寒光就要将他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那名刚刚击退狼妖的玄甲将领猛地回头，恰好看到了呆立当场、衣着怪异的秦轩。
他皱了皱眉，或许是秦轩与战场格格不入的气质引起了他的注意，或许是出于保护同胞的本能。
“碍事。”
将领低喝一声，语气带着不耐，动作却快如闪电。
只见他空着的左手快速在胸前结了一个奇异的手印，口中低叱一声：“御”一面由赤红色流光构成的、约莫脸盆大小的虚幻盾牌，瞬间在秦轩身前凝聚成形。
“叮叮叮。”
几支利箭撞在流光盾牌上，发出清脆如同金石交击的响声，竟被尽数弹开，但最后一支箭矢，无论是力道还是上面附着的幽冷气息都格外强劲，它顽强地穿透了变得稀薄黯淡的流光之盾，速度稍减，却依旧带着死亡的气息，首射秦轩的面门。
秦轩亡魂大冒，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后仰头。
箭矢带着一股凉意，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辣的疼痛感瞬间传来，温热的血液混着冰冷的雨水，沿着他的脖颈流下。
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那名玄甲将领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审视与一丝挥之不去的疑惑。
但他没有时间深究，更多的周军士兵和那种可怕的骨甲狼妖，正如同潮水般从侧翼包抄过来。
“不想死就跟着溃兵，往朝歌方向撤。”
将领对他吼了一句，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随即，他毅然转身，高举那柄萦绕着赤芒的长戈，对着周围残存的、面带恐惧的士兵们喝道：“结阵，掩护后撤，为了大商。”
零星的回应响起，微弱，却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
秦轩捂着脸上***辣的伤口，看着那将领再次义无反顾地冲向敌群的背影，看着周围如同无头苍蝇般溃逃，却依旧被不断追杀的商军士兵，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朝歌城轮廓。
巨大的恐惧，对未知的茫然，以及亲眼见证“真实历史”的震撼，交织在他心中。
史书的寥寥几笔，背后竟是如此惨烈，如此光怪陆离的真相。
脸颊的刺痛和空气中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里不是书本，是真实的，会死人的战场。
他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他咬了咬牙，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混入那股向着朝歌城方向溃退的人流，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向着那座风雨飘摇的王都奔去。
而在他身后，铅灰色的天幕下，周军的旗帜与妖族的咆哮交织，如同一张巨大的、正在缓缓合拢的死亡之网。
没有人注意到，在混乱战场的边缘，一个身着道袍、身影模糊的人，远远望着溃兵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无数人影，在秦轩那奇特的衣着上，若有若无地停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