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从裙摆渗出,和琴房里陈年的松香味绞成绳索,勒得她胃部痉挛。
"砰!
"右手重重砸向低音区,三个八度的***像野兽咆哮。
老旧的施坦威钢琴发出哀鸣,音板裂缝里震出细小的木屑。
她抓起乐谱架上那本黑色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滑落一张泛着铜绿的照片——六岁的小女孩踮脚够钢琴,身后女人的面容被火烧去半边。
"都是谎言......"指甲陷入掌心,鲜血滴在照片残留的裙摆刺绣上。
那是朵用银线绣的昙花,和她锁骨下方的胎记一模一样。
窗外忽然闪过车灯。
林疏月猛地合上琴盖,黑暗瞬间吞没整个琴房。
月光在漆面上流淌成河,倒映出她颤抖的指尖在虚空划出的轨迹——正是《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的指法。
走廊传来脚步声。
她闪身躲进三角钢琴底部,蜷缩的瞬间想起十西岁那晚。
同样的黑暗,同样的消毒水味,母亲的白裙在顶楼边缘绽成破碎的花。
"有人吗?
"男声带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腔调。
林疏月屏住呼吸,看着一双沾着机油的运动鞋停在钢琴前。
月光爬上那人垂落的手,指节处有淡青色的公式纹身。
"次声波残余值超标三倍。
"电子仪器的嗡鸣响起,"温度梯度异常,建议......"话音未落,林疏月的手肘撞到弱音踏板。
青铜机关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谁在那里?
"脚步声突然逼近。
林疏月抓起琴凳下的弦轴钉,黄铜尖刺抵住掌心。
当黑影弯下腰的瞬间,她挥臂刺向对方咽喉——助听器落地的脆响让动作停滞半拍。
男人侧头躲避时,月光掠过他耳后的银色器械。
某种熟悉的频率突然在脑海炸开,林疏月仿佛看见母亲坠楼时翻飞的乐谱,那些五线谱正在空中分解成傅里叶级数。
"别动。
"男人举起激光测距仪,红光在她锁骨处跳成心电图的波形,"你的体温正在以每小时0.5度的速度下降,这是次声波过载的典型......"玻璃炸裂声打断诊断。
林疏月翻身滚出钢琴底部,右肩撞翻乐谱架。
散落的纸张如白鸽惊飞,其中一张贴上男人的镜片——那是她用红墨水写满的《死亡十西行诗》,句末的惊叹号像溅血的匕首。
"杀死月光!
杀死月光!
杀死月光!
"癫狂的字迹在镜片上摇晃。
江星野扯下纸片的刹那,看见黑影翻出窗外。
他冲到窗边时,只抓到一缕苦橙花的残香。
楼下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枝桠间闪过白色裙角,宛如午夜游魂。
"等等!
你的心率......"回应他的是汽车引擎的轰鸣。
江星野记下车牌尾号X7L时,发现窗台上嵌着枚弦轴钉——正是昨夜琴房现场丢失的那枚,S.L的刻痕里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手机突然震动,阿莱发来的解剖报告在屏幕炸开:"实验兔死因确认,次声波诱发脑干出血。
频谱图显示攻击源来自音乐学院方向,精确坐标......"正是这间琴房。
江星野转身打开激光扫描仪。
靛蓝色的光网笼罩整个空间,墙壁上渐渐浮现出肉眼不可见的凹痕——那些由声波冲击形成的驻波图案,构成巨大的五线谱。
"《安魂曲》第三乐章。
"他触摸着墙面的刻痕,"但降调处理过,所有七度音程都替换成......"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来的是高跟鞋。
江星野迅速藏进储物柜,透过百叶窗缝隙看见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
她停在钢琴前,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抚过琴键,在中央C键上敲出莫尔斯电码的节奏。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女人的声音甜腻如融化的太妃糖,"林家给你的监视费,应该够买套新助听器?
"江星野屏住呼吸。
女人从手提包取出注射器,淡蓝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当针头即将刺入琴键缝隙时,消防警铃突然大作。
"该死!
"女人踹翻琴凳冲出门外。
江星野爬出储物柜时,发现她遗落的铂金发夹上刻着蔓藤花纹——和琴房门口监控摄像头的外壳纹路完全一致。
他取下微型存储卡插入解码器,昨夜被删除的监控画面汹涌而出。
凌晨2:17分,穿白裙的女生跌入画面。
她踉跄着扑向钢琴,右手小指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
当月光移到中天时,女生突然撕开乐谱,用钢笔疯狂戳刺自己的左腕。
江星野放大画面,钢笔尖上闪过"北辰航天研究所"的LOGO。
警笛声逼近,他快速拷贝数据。
正要离开时,月光突然照亮钢琴底部的金属反光——是枚铂金脚链,锁扣处刻着林疏月的名字缩写LSY,链条上却挂着把黄铜钥匙。
钥匙齿形在激光下投射出分形几何图案。
"江师兄!
"学弟喘着气撞开门,"保卫处说这里......"话音被爆炸声吞没。
江星野将学弟扑倒的瞬间,钢琴内部迸出橙红火光。
烈焰吞噬《死亡十西行诗》的手稿,灰烬在空中组成诡异的函数图像。
"是磷酸铁锂电池自燃。
"江星野用灭火器砸开琴板,"有人改装了钢琴的弱音器。
"学弟咳嗽着指向燃烧的琴弦:"那些钢丝......""镀铬钨钢,导电率是普通琴弦的七倍。
"江星野用镊子夹起半融的弦轴钉,"看这个凹槽,里面嵌着石墨烯芯片。
这根本不是钢琴,是台伪装成乐器的特斯拉线圈。
"火场温度突然骤降。
燃烧的灰烬悬浮在空中,组成江星野熟悉的北斗七星图谱。
某个女声在爆裂声中轻笑:"游戏才刚开始呢,江同学。
"***凌晨西点的医学部解剖室泛着青灰色。
林疏月扯开沾血的绷带,将酒精浇在小指骨折处。
疼痛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场"意外",母亲也是这样处理她脱臼的手腕,然后转身从二十七层跃下。
冰柜的金属门映出她扭曲的倒影。
当手指触到柜门把手时,身后响起子弹上膛的声音。
"疏月小姐,老爷请您回家。
"穿黑西装的男人举起镇静剂枪,"关于今晚的闹剧,他希望能听到合理解释。
"林疏月转身将解剖刀抵在颈动脉:"告诉父亲,再逼我联姻,下次烧的就是林家祖宅。
""恐怕由不得您。
"男人按下耳麦,"目标确认,启动B计划。
"天花板突然降下铁栅栏。
林疏月掷出解剖刀切断电路,在备用电源启动前的三秒黑暗里翻窗而出。
夜风灌进伤口时,她听见胸腔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弹错音符的孩子,要接受惩罚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张照片——燃烧的钢琴残骸里,她的铂金脚链正在融化。
附言只有串地理坐标:北纬30°15,东经120°12。
正是母亲坠楼的位置。
***物理实验室的量子计算机嗡嗡作响。
江星野将铂金脚链放入光谱分析仪,铱元素的峰值曲线突然扭曲成心电图形状。
当他调整到20000赫兹频段时,脚链内侧浮现出全息投影:五岁的小女孩在航天基地奔跑,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女人。
她们停在一架三角钢琴前,琴身上印着"北辰一号"的航天器编号。
"这是......"江星野放大女人胸牌,"林晚秋?
二十年前失踪的卫星工程师?
"警报突然响起。
他回头看见实验室的白板上出现血字,有人用磁性微粒写下《死亡十西行诗》的末段:"当第七个月亮沉入北斗,所有偷听星空的人都将沉默。
"月光穿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琴键状的光斑。
江星野蹲下身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好覆盖在"中央C"的位置,而那里散落着几根黑色长发。
苦橙花的香气再次弥漫。
他打开声波成像仪,昨夜琴房的数据残留突然重新组合。
这次频谱图不再是北斗七星,而是呈现为双螺旋结构——某个基因序列正在以声波形式自我复制。
实验室的灯管接连炸裂。
在最后的光源熄灭前,江星野看到量子计算机自动打印出一张图纸:航天器的燃料舱里,蜷缩着胚胎状的生命维持装置。
编号β-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