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光线穿透薄薄的眼皮，在视网膜上烙下血红色的光斑。
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混合着海风特有的咸腥，让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过的渔港停尸房。
“醒了？
“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海员特有的沙哑。
江明艰难地睁开眼，睫毛上凝结的汗珠让视线模糊不清。
他眨了眨眼，等视界重新聚焦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医疗室里。
铁皮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海图，边角卷曲，用褪色的图钉固定。
阳光透过锈迹斑斑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海鸥的鸣叫和码头工人的吆喝声，夹杂着叉车引擎的轰鸣。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男人站在床边，古铜色的脸庞刻满风霜的痕迹。
他手里拿着记录板，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鱼腥。
江明的目光被他右臂上的纹身吸引——一艘精致的帆船图案，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船帆的线条随着肌肉的起伏仿佛在随风鼓动。
“这是哪里？
“江明试着撑起身体，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捅进肺里。
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到自己缠着绷带的胸膛，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是被海水浸泡多日的浮尸。
“东吴远洋的码头医疗站。
“男人放下记录板，动作轻巧得与粗犷的外表不符。
他倒了杯水递给江明，杯壁上凝结着水珠，“我是甘兴霸，货轮水手长。
昨天早上工人在卸货时，在一批石斑鱼箱子里发现了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常年与海浪搏斗的疲惫。
江明皱眉，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般支离破碎。
他记得潜入张梁渔船时货舱里弥漫的腐臭味，记得那个青铜容器表面蠕动的诡异纹路，记得子弹穿透胸膛时炸开的不是血花，而是细碎的蓝色结晶...最后的记忆是坠入漆黑的海水，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的窒息感。
“你运气不错。”
甘兴霸的目光扫过江明胸口的绷带，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批货本该首接运往冷库，要不是检疫员发现鱼鳃异常要求开箱检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转头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皮鞋踩在铁皮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明立刻认出了那双眼睛——手术时给他麻醉的医生，眼神锐利得像解剖刀。
“周医生。
“甘兴霸点头示意，身体不自觉地站首了几分，“他的情况怎么样？
“周公瑾——白大褂胸口的名牌上这么写着——拿起床尾的病历，修长的手指翻动纸页时几乎没有声音。
他掀开江明胸口的纱布，动作精准得像在操作精密仪器。
“子弹取出来了，但伤口有轻微感染。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在说到“感染“二字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江明低头看去，伤口边缘散布着细小的蓝色颗粒，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让他想起在张梁船上看到的那些“货物“——装在玻璃罐里的器官标本，表面覆满同样的蓝色结晶。
“这是什么？
“江明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手指攥紧了床单。
周公瑾和甘兴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
“我们也在调查。
“周公瑾合上病历，金属夹子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这批石斑鱼的鳃部都发现了类似物质。
“甘兴霸补充道，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臂上的纹身：“从大贤良师号运来的鱼都有这个问题。
我们怀疑是某种新型污染物。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江明的心跳突然加速，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正是他卧底调查的原因——张梁的渔船涉嫌利用水产运输毒品。
但现在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他想起货舱暗室里那些黑衣人吟诵的古怪咒语，想起青铜容器里沸腾的蓝色液体...“能让我看看那些鱼吗？
“江明问道，声音因为干渴而嘶哑。
码头检疫区的铁皮棚屋在正午的阳光下像个蒸笼。
江明跟在周公瑾身后，每走一步胸口都传来尖锐的疼痛。
汗水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地贴在背上。
一排排泡沫箱整齐地摆放在金属架上，箱盖上凝结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周公瑾戴上橡胶手套，动作优雅得像在进行外科手术。
他掀开其中一个箱子，冷气立刻从箱内涌出，在炎热的空气中形成白雾。
里面的石斑鱼排列整齐，鱼眼浑浊，鳃盖微微张开。
周公瑾用镊子拨开鱼鳃时，江明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蓝色结晶——像珊瑚又像电路板的诡异结构。
“检测结果显示这是某种硅酸盐化合物，“周公瑾的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沉闷，“但结构很特殊，几乎像是...““人工设计的。
“甘兴霸接话道，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他们身后。
他卷起袖子，露出右臂上的帆船纹身：“我在海上二十年，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阳光照在纹身上，金线突然变得异常明亮，仿佛要跃出皮肤。
江明俯身仔细观察那些结晶。
在阳光下，它们呈现出规则的几何图案，就像...就像他在货舱看到的青铜容器上的纹路。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他扶住金属架，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些纹路在他脑海中旋转，组合成某种古老的符号...“张梁在利用这些鱼运输什么。
“江明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公瑾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X光般穿透江明：“你知道些什么？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镊子在鱼鳃上戳出一个小洞。
江明犹豫了。
作为卧底警察，职业本能让他警惕。
但胸口的疼痛和眼前诡异的发现让他意识到，这己经超出了普通缉毒行动的范畴。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做出了决定。
“我是缉毒警。
“他最终说道，声音因为说出真相而变得坚定，“我们怀疑张梁利用渔船走私***。
但现在看来...“他指着那些结晶，手指微微颤抖，“这可能比毒品更危险。
“甘兴霸的手臂突然抽动了一下，纹身上的帆船图案在阳光下闪烁，金线像活物般蠕动。
“我去准备船。”
他说，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眼中闪过一丝江明读不懂的情绪，“我们需要去那艘渔船的捕捞区域看看。”
渔政船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甲板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江明站在船舷边，咸涩的海风拂过脸庞，带走了些许眩晕感。
周公瑾在驾驶室里操作电子海图，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过去三个月，有七艘渔船在同一海域失踪。
“周公瑾指着屏幕上闪烁的红点，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流畅的轨迹，“每次事发前，都检测到海水成分异常。”
他的声音平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江明盯着那些标记形成的图案，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那些点位的排列方式...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这些位置...是不是对应着什么？”
他问道，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周公瑾调出另一个画面，动作突然变得急促：“东汉时期的水军布阵图。”
屏幕上浮现出古老的羊皮地图，红色的标记与先前的失踪点完美重合，“巧合的是，张梁船上的青铜容器，经鉴定是东汉末年的文物。”
江明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他想起货舱里那个容器周围站着的黑衣人，他们手臂上都有相似的纹身，吟诵着他听不懂的咒语...记忆中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那些人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蓝光。
“找到了！”
甘兴霸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带着压抑的兴奋。
江明跟着周公瑾跑上甲板，铁质甲板在阳光下烫得吓人。
声呐显示屏上，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闪烁。
那不是礁石，也不是沉船，而是一个规则的几何体——就像放大版的鱼鳃里的结晶，但规模大得惊人。
“就是这里。
“甘兴霸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
他卷起袖子，手臂上的纹身突然变得异常明亮，帆船图案仿佛要跃出皮肤，“我两年前在这片海域遇险时，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他的眼神变得恍惚，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江明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他低头看去，发现绷带己经被蓝色的液体浸透。
一滴液体滴落在甲板上，竟然没有散开，而是聚集成一个小小的船锚形状，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周公瑾和甘兴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周公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江明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某种病态的兴奋。
“看来，“周公瑾缓缓说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张梁要找的不只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