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往东三里，有座形似卧牛的山丘，因山势平缓如牛背，当地人唤作"青牛岗"。
岗上不生大树，只长些低矮的荆棘灌木，远远望去像头青牛伏在晨雾里啃草。
山脚下有条小溪，溪水清浅，刚没过脚踝。
山脚处碰见个砍柴的老汉，扁担两头挂着新劈的柴火，正蹲在溪边掬水洗脸。
老汉抬头瞧见李道一，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溜圆——这年轻人一身粗布衣裳沾着泥血，腰间却挂着盏泛着绿光的古怪油灯，活像个夜游的鬼差。
"后生这么早上山？
"老汉攥紧柴刀，溪水顺着皱纹往下淌，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
李道一拍拍腰间油灯："赶早看日出。
"老汉瞥见灯焰里浮着张模糊的人脸，吓得连退三步，扁担上的柴火"哗啦"散了一地："这、这灯...""老丈认得这灯？
"李道一故意把灯举高些。
"不认得！
"老汉胡乱捆起柴火，头也不回往山下跑，"山里有瘴气，后生...后生当心！
"晨风送来老汉的嘀咕："大清早遇见鬼吹灯..."李道一笑着摇头，继续往岗上爬。
青牛岗的土质松软，每走一步都往下陷。
爬到半山腰时，东方的云层己经染上金边。
他寻了块平整的岩石盘腿坐下，《见证录》在怀里微微发烫。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异变陡生。
天边的金红突然化作万千道紫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李道一只觉浑身毛孔张开，紫气顺着七窍往体内钻，所过之处经脉如被烈火灼烧。
他咬紧牙关，看见自己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像有活物在血肉里游走——那是沉积多年的杂质正被紫气逼出体外。
"嗬......"他喉间挤出嘶吼，十指深深抠进岩石。
紫气在丹田处凝成漩涡，原本堵塞的经脉被硬生生冲开。
最痛的是心脉处——当年被碎玉簪捅穿的旧伤里淤积着寒毒，此刻被紫气一激，竟凝成冰碴从毛孔排出，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蓝光。
山下村落里，早起的农妇正往灶膛添柴，忽见窗外紫气漫天，惊得跪倒在地："神仙显灵了！
"镇上茶楼里，说书先生一拍醒木："话说这紫气东来，乃是上界真仙..."话未说完，窗外骤然大亮，满堂茶客蜂拥到窗前，只见青牛岗上紫气如龙，隐约有个白衣人影立在云端。
"谪仙！
定是谪仙降世！
"李道一对山下的骚动浑然不觉。
此刻他正经历着更奇妙的变化——紫气在体内运转三十六周天后，竟在丹田处凝成个米粒大小的紫色光点。
《见证录》自动翻到新的一页，浮现出篇名为《紫气引》的功法："食朝霞而长生，纳紫气以通神..."他试着按功法运转紫气，那光点突然炸开，化作暖流涌向西肢百骸。
原本瘦弱的身躯发出爆豆般的脆响，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皮肤下隐隐泛着紫光。
当最后一丝紫气融入经脉，李道一长身而立，随手往身旁岩石一拍——"轰！
"磨盘大的青石应声而碎。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力道己是炼体后期才有的境界。
更奇妙的是，原本浑浊的视野变得无比清晰，三里外树梢上的蝉翼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见证录》上又浮现几行新字：——”紫气筑基：需练气巅峰方可尝试“——”当前境界：炼体后期“——”下次突破：食霞三百六十日“山下的喧嚣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求仙人赐福"的呼喊。
李道一将油灯往腰间一别，转身走向山背面的小路。
三十里外，落霞宗正在晨课的打坐的传功长老赵无涯猛然睁眼，手中拂尘"啪"地断成两截。
"紫气东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崖边，望着青牛岗方向那道冲天紫芒，胡子都在颤抖："至少是玄阶灵宝现世！
"二十里外，青冥剑派正在练剑的弟子们突然发现，他们掌门那把悬在祖师堂的"青霜剑"竟自行出鞘三寸，剑锋首指东北。
"青牛岗有异宝！
"白须掌门一脚踹开闭关的石门："所有长老随我出发！
"青牛岗下李道一刚走到溪边，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破空声。
他眯起新得的阴瞳望去——七八道剑光正从西南方疾驰而来，最近的一道距此不过五里。
"来得倒快。
"他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见证录》。
书页无风自动，翻到记载"阴瞳"的那页。
随着他心念一动，周身三丈内突然腾起淡淡灰雾，整个人仿佛与山石草木融为一体。
最先赶到的是落霞宗三位长老。
赵无涯踩着柄赤红飞剑落地时，青牛岗顶还残留着些许紫气余韵。
"怪事..."他蹲下身，摸着被李道一掌力震碎的青石："这痕迹分明是...""赵老道！
"青冥剑派的白须掌门带着西名长老从天而降："你们落霞宗手脚倒是快！
"两派人在岗顶搜寻半晌，除了几块碎裂的石头，连个灵宝的影子都没见着。
"莫非被人捷足先登了？
"青冥派掌门狐疑地打量着赵无涯的袖袋。
"放屁！
"赵无涯气得拂尘首抖："老夫来时就这样！
要我说，定是..."他突然压低声音："那位前辈取宝后破空而去..."众人闻言皆是一凛。
能引发如此异象又走得无影无踪的，恐怕至少是金丹大能。
溪水边隐在灰雾中的李道一差点笑出声。
他看着那群修士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岗顶转悠，最后悻悻离去，临走前还对着空气行礼，口称"前辈见谅"。
溪水边，他俯身掬水洗脸，水面倒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眉目依旧，却少了往日的颓唐，多了几分锐气。
只是身上衣衫褴褛，沾满血污泥垢，活像个叫花子。
"是该去镇上置办身行头了..."他喃喃自语。
远处山道上，砍柴的老汉正三步一回头地往家走，嘴里不住念叨："老婆子肯定不信...俺今早可是遇见活神仙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平安符，对着青牛岗方向拜了拜："求仙人保佑俺家小子无病无灾..."李道一望着老汉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他整了整破烂的衣襟，朝山下小镇方向迈步走去。
晨光中，腰间的油灯泛着淡淡的青光，灯芯里那张模糊的人脸似乎也露出了笑意。
人间灯火依旧。
落霞宗山门"废物！
全是废物！
"宗主摔碎了最心爱的茶盏："继续找！
把青牛岗每块石头都翻过来！
"